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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寧愿不要發生,但再來一次,還是會這樣選擇——其實我只是希望自己更聰明、更有經驗和經歷,那么在一開始,即便不完全知道結局,也不會期望太多。你說的時間軸我總算明白了,可遺憾的是我明白這些的時候顯然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為什么我那么喜歡做飯?大概因為從小家里就重視吃飯這件事。每天盼著爸媽下班,巴巴地看他們買了什么菜。家里我爸掌勺。記憶好深刻的是老爸總說,“看,精瘦肉,五塊一斤!” 那時炒菜用全瘦的肉絲、肉片可不是普通家庭都舍得的,但我爸媽在吃這件事上從不吝嗇。冬天的晚上,我爸經常燉一鍋羊腿火鍋或者排骨火鍋,配各種涮菜;雙休日就去離家遠的海鮮菜場買魚蝦、螃蟹;每周一次全家人圍坐在一起包餃子;考試前復習到深夜,我爸總會給我端進來一碗放了蔥花的醬油湯荷包蛋;有時饞了就讓老姐下班時買最好吃的那家涼皮帶回來;或者讓老爸騎車去買炸串、小龍蝦……嗯,我好像是那個最能吃卻最懶最窩囊不肯出門買東西的那一個。我只喜歡窩在廚房幫忙,一開始老爸讓我從摘菜開始,后來就是切菜、配菜,再后來親自掌勺。后來吧,我一放暑假就天天做飯,開心極了,相比之下寫暑假作業就顯得枯燥無趣太多了。但平時或者節假日,那當然還是老爸下廚。他做菜放油多,重口味,但我真是愛極了。我做不出他做的那種濃厚的家的味道。
起了個大早,有點緊張。先把餅干烤上。然后煮了杯咖啡。還是有點緊張。可能是因為想到中午就要面對很多陌生人,而我又不那么擅長跟人面對面,尤其一開始。客戶信息已經發到手機上。黃布斯幫我搞來的小推車也已經在車子的后備箱里。準備工作貌似沒啥不妥的,就等飯菜做出來裝盒。這批餐盒也是黃布斯幫我搞定的,紙質,質量超級好,而且還顯得很有設計感,連做固定的都不是橡皮筋而是細麻繩。好像是他一個做包裝的朋友之前設計的然后被人放鴿子留下來的,我覺得特別好,到時聽聽客戶反饋,也許我可以繼續用下去。
飯菜做起來得心應手,主要還是菜單擬的妥妥的簡單又不失逼格。40分鐘切配,然后兩個灶頭加電飯煲和大湯鍋一個半小時內全部做完,簡直想給自己一個泳抱。裝完盒11點,下樓開車過去11:30。然后預計12點前應該可以送到位。
我先電梯到31樓,計劃是從上往下送。第一份是程嘉的,我做了特別的記號,就是那個不能吃雞蛋的。奇奇動漫。走到前臺,我說,“你好,我來給程嘉送飯。” 前臺看都沒看我,直接撥電話,貌似沒人接。然后前臺突然對著進門的人說,“哎,程嘉,你的飯到了,我這兒還給你打電話呢。” 啪啪啪(定格人物)——程嘉,看起來30出頭,人不高,光頭,有點中年初發福的微胖,戴眼鏡,穿布鞋、麻制的襯衣。他走過來說了聲你好。“嗯,忘了跟你說,我不能吃雞蛋。” “哦,今天的菜里沒有。” 我沒說我提前研究了他的朋友圈。“那挺好。謝謝。” 我拿出一小袋餅干,“這是今天的贈品,嘗嘗吧。” “是餅干?” “對。” “里面放牛奶了?” “放了。” “哦,我最近也不能喝牛奶,算了吧…哎,還是給我吧,挺可愛的,我帶回去給我女兒吃,謝謝。” 然后程嘉端著盒飯進去了。我靠。不能吃雞蛋,不能喝牛奶,要不要來個不能吃蛋白質啊,那就絕食算了。我悲憤地想了想,然后去28樓茶泡飯三姐妹那里。
華歌貿易。前臺也是打電話,用濱海本地話嗲嗲地叫人出來。 啪啪啪(定格人物)——那個英文名Jessie的出來了。“呦,你好呀。第一次碰面嘛。今天給我們做的什么好吃的啦。” 也是當我面打開了飯盒。“哦,牛肉啊。”她也沒給我什么說話的機會。“不過你怎么沒用我們的飯盒裝啊,我們不用一次性的這種呀。” 飯盒?我看到她手上的確拿著好幾個便當袋,但這是什么情況?“我跟你說呀,是這樣的,我們每個人兩套飯盒,每天你送飯來用一套,另外一套我們吃完會洗好然后第二天給你,這樣不是讓你很方便么對哇?之前那個小姑娘沒跟你講?”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我明天用你們的飯盒裝。” “我接過她手里幾套哭扣牌沉重的玻璃飯盒便當袋。“其它兩份菜是什么呀?” “額,都一樣的。”我心里咕咚一聲想壞了是不是她們覺得這樣我在偷懶。 “哦,一樣的蠻好,之前小姑娘每次都要搞不一樣的,講了多少次不聽。但其實我們三個人不會互相吃別人盒子里的菜啊,夾來夾去麻煩哇。但是不一樣么總歸大家又要挑挑揀揀不開心,所以一樣的蠻好!” 她說話語氣實在是各種曲折轉回,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會兒像在大庭廣眾演講,一會兒又像在告訴我小道消息,實在太舞臺太戲劇了,雖然我理解了這三姐妹估計貌合神離但我對這些實在沒啥興趣。“那我們原來那套飯盒怎么辦啦?你去問之前那個小姑娘要過來呀,不然后天拿什么裝?” “嗯,我知道了。” “喏,這是今天的飯錢。” 她給我一張百元大鈔。我接過錢還沒想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就趕緊拿了三袋餅干,“這是今天的贈品,嘗嘗吧。” “吆,還有贈品啊,餅干哦,蠻可愛的,你自己做的?” “嗯。” “謝謝哦,這種么我們蠻喜歡的,多給我幾袋啊。” “嗯……” 我也不知道說啥好,只能再拿了兩袋給她。Jessie終于進去了,我好慶幸只出來一位代表,要是三位大神一起出來,我估計招架不住吧。那100貌似就是一天三位的飯錢。平均33塊,那么今天的飯菜實在是虧本太多。
21樓的富二代。之所以判斷這位是富二代是因為他朋友圈里經常發“今天跟著朱總簽了個大單”、“朱總的高爾夫技術又進步了”、“朱總扔下一屁股事兒帶著老婆去馬爾代夫了”……類似的信息和配圖。后來我發現朱總就是他爹,21樓這公司其實是他爹集團下的一個分公司。看起來應該是個和諧好家庭。富二代高中就國外念書去了,是不是學成歸來就不知道了,反正肯定是花他爹的錢、借他爹的人脈,才有了這么一家居然開在高檔寫字樓的室內設計公司。然后富二代也經常發和各種妹子的High照,基本都是小K那種類型的,酒吧KTV會所背景。在我概念里他就是那種,哎,你們懂的。到了前臺,前臺打量了我一下,讓我自己送進去。里面也不大,十幾個人的大開間,上面隔了一層類似loft那種,我再問了里面一個員工,朱經理在哪兒,她向上面努了努嘴。我上樓,上面有臺球桌、會客室(有大屏幕和一堆游戲器材)。然后這位富二代坐在辦公桌前,感覺是在打游戲吧……戴著耳機,看起來身材的確不錯(雖然穿著衣服),然后五官端正且不娘炮,感覺是黃布斯的菜啊。我走上前,把盒飯放他桌上。他摘下耳機,“你就是接替小K那個?” “嗯……” 他也立馬打開盒飯,“呵呵,你們終于不送剩菜了啊!” “剩菜?”我完全摸不著頭腦。“對啊,你不知道?小K以前送的大部分都是她爸飯店里客人吃剩的菜啊!” 我腦子里又血肉橫飛了,雖然我在工作上是個邏輯嚴密而且反應迅速的人,但這些特質在生活中并沒有多少反應,我呆若木雞,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扇死小K,扇死小K,也扇死黃布斯吧。“嗨,沒事啦,我又不會到處亂說,小K跟我說,剩菜也是菜,她以前也吃過剩菜剩飯。” “我,我,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我跟她不熟。” 我急哄哄的就像一個要把自己責任馬上甩開的倒霉蛋。“哦?那你給了她什么好處讓她把這個活兒讓給你的?不過話說回來,要是正經像你這么做,也賺不了錢。” 我此刻只想找個地兒靜靜,實在沒有應對富二代聊天的欲望。“我也是對做飯有興趣吧,賺多賺少先做做看。沒什么事我先走了,這是贈品,我做的餅干。” “吆,不錯嘛,還有餅干。”富二代蠻開心的樣子,也就是一個年輕屁孩子吧。“看在你認真做飯的份兒上,我會嘗嘗你做的菜的,之前小K送來我就直接扔了。”富二代說著從錢包里掏出一疊錢,刷刷數了幾張丟到我面前。“來,這是這個月的飯錢。” 我茫然地拿起錢,逃出了他的辦公室,下樓的時候甚至一個趔趄。
到了門口我大喘氣平息了一下,然后看著手里攥著的錢——數錢的念頭戰勝了一切。一百,兩百……兩千。一個月22個工作日,這份飯賣了近一百塊……興奮了一下之后,我心中的好人根基開始回潮,我打了個電話給黃布斯,咒罵他,問他知道不知道小K給人家吃的都是剩飯。黃布斯說“知道啊,他爸在一個挺高檔的酒店的中餐廳做大廚,自然有這些好處,而且小K也不能說完全不用心,她還是每天會抽一個小時親自去挑選剩菜,然后給人家擺的好好的,如果不夠,她還會讓他老爸加一兩個新菜的……” “尼瑪你居然說她還用心,用心,用心!你怎么不去吃屎呢?你交到的這些朋友都是什么貨色?這也罷了,你還不提前告訴我,這不是讓我背黑鍋嗎?” “讓你背什么黑鍋了,買賣是雙方的,愿打愿挨的你沖我發什么脾氣?再說你現在接手做,你好好做不就行了?” “你三觀不正吧!什么叫愿打愿挨?小K告訴別人她送的都是剩菜了嗎?如果告訴了別人還接受那是愿打愿挨,可現在就是騙人啊,騙子!” “你跟我講這么多也沒用,現在是你在做這份生意,愿意做你就做,不愿意就拉倒,沒人強迫你啊。” “你滾吧,絕交!” 我恨不得把手機扔地上,可我不會,因為這手機好幾千呢。
容不得細想,小推車上還有好多份飯要送。我要先忙完眼前再仔細想想著一切。20樓的Alieen,19樓的Richard都由前臺代收了。現在去同在19樓的張小姐那里。
重興通訊的前臺是個看起來很屌的美女,細細的小眼睛,膚白。我說我找張小姐,她抬起眼問“你干嘛的?” “我送盒飯的。” “哦,給我吧。” 我遞過去,她居然開始拆,我著急了,“這這是張小姐定的……” 她白了我一眼,“我就是張小姐”。我汗。我剛想給她餅干后就走,她飯盒已經打開了,“你等下。” 她開始吃…“沒鹽味兒。” 她嫌棄的樣子嚼了一片牛肉。“我不愛吃西餐。” 她又是嫌棄的樣子吃了一口。“以后能不能給我做中餐啊,以前那個都是送的中餐啊。” “哦……好……” “就家常菜就行啊,榨菜肉絲,西紅柿炒瓠子,小炒肉……就這種就好啊。” 我看著她拽拽的表情很想說一句“小姐你知道你之前吃的都是剩菜嗎為嘛都是中餐因為送飯的她爹是中餐廳的大廚……” 但我不敢說。她拉開抽屜取出一張50,比富二代還拽的樣子扔給我。“嗯,就這樣,明天再試試,中餐哦。” 我餅干也沒給她就拿起錢逃離了。
我想迅速結束送飯,信息量太大信息量太大信息量太大了!!好在后面速度變快了,18樓的濤濤也是個娘炮但沒磨嘰;16樓不修邊幅的劉志磊穿的是汗衫和拖鞋;12樓的周女士跟我說不要給他先生主食,原來這是一對夫妻,太太斯文大方,就是眉宇間多少有點哀怨……至此盒飯全部送達。收到富二代一個月的飯錢兩千、茶泡飯三姐妹一頓的一百塊、拽女張小姐的一頓五十。其他人估計是月結,但我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會給也不清楚他們的標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過到底是在高檔寫字樓里出沒的男男女女,消費能力還是有的。
我推著空車子乘電梯到了36樓的頂樓想休息一下,這里有一個玻璃頂棚的超大咖啡廳,咖啡很正點。為什么我會對這里這么熟?因為我之前的辦公室就在35樓——沒錯,我曾經也是一名白領。一個純粹的IT女。我做的是證券金融交易系統,但不是大爺大媽們用的大智慧、天天證券的客戶端,而是后臺,包括復雜的客戶信息、風險管控等管理協同軟件系統。我曾經也是一名加班狗,這里的咖啡和茶點幾乎是每天下午兩點和晚上八點的必修補給。
買了杯咖啡坐下來,陽光正好,不冷不熱。這缺德的小K,這腦子缺弦的黃布斯,這讓人FUCK的遭遇。但話說回來,黃布斯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我所經歷的,是我的人生。我所要去做的,是符合我自己想法的,然后怎么做愿意不愿意好好做都是由我自己決定的,有了這些,也許我只需要思考怎樣把一件事往下做而不是什么都半途而廢。
正胡思亂想著,看到程嘉了,他也看到我,沖我笑笑,然后我看到他要了杯美式——的確是不能喝牛奶的悲催貨啊。然后我走出咖啡廳,又碰到了正在抽煙的張小姐。剛才她坐著,現在看到她站著的樣子,好身材,發質也不錯。她沖我點了個頭,然后揚起手中香煙意思問我要不要來一根,我趕忙搖搖頭閃人。
開車回家,坐在電腦前更新了一下客戶信息表格,開始擬定第二天的菜單。按照已經了解到的價格區間、客戶的喜好,明天的盒飯將會分成大致三種。然后又開車去超市增補了一些食材,最關鍵的是——還買了跟茶泡飯三姐妹給的一樣的飯盒,我上哪里去找小K要回飯盒呢,我又不好意思跟客戶說讓她們自己買,所以只能自掏腰包買啊……
再回到家里,給自己煮了碗面,再稍微準備了一下明天的食材,上床時已經十二點半了。大腦依舊興奮,心里是有陣陣堵得慌的感覺,但我完全沒有放棄的念頭,甚至想到明天又要開始做新的一頓、想到明天可能得到的客戶反饋還有一點點期待。然后迷迷糊糊的,我腦子里全是小K挑剩菜的樣子、黃布斯唾沫橫飛數落我的樣子、富二代的長腿、張小姐甩錢的拽樣……昏昏沉沉的突然手機屏幕亮了,收到兩條微信。一條是五線小明星的:你今天怎么沒有給我發微博?一條是他的:在濱海嗎?
然后我完全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