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風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
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無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連山評曰:古人的情感是細膩和誠摯的,早在三千年左右的春秋戰國時代,人們就有了歌詠母親的凱風。當時流行的此類民歌一定很多,因沒有收集到或沒有編入《詩經》而沒有流傳下來。此詩以凱風吹彼棘心開篇,把母親的撫育比作溫暖的南風,把自己弟兄們小時候比作酸棗樹的嫩芽,“叢生的”小嫩芽之所以能夠健康成長,全是母親大人辛勤哺育的功勞。七個兒子一個一個長大成人(材)了,母親的大恩大德,堪稱圣善,兒子卻是不孝兒,這就是自責自稱,總嫌自己做得還遠遠不夠,與母親的養育之恩相比,還差得很遠很遠,無以為報。是呀,做子女的對母親的回報與盡孝,做的太少了。和母親那崇高無私,絕對的發自本能的舔犢之情相比,怎及萬一呢?
從第三章開始,作者又以寒泉比母,以黃鳥比子,作進一步的自我批評。寒泉也成為母愛的代稱。寒泉在地下流淌,滋養浚人。母親生養弟兄七人,至今還如此勞苦,讓作兒子的如何心安?黃鳥鳴叫得清麗婉轉,尚且如此悅耳動聽,為什么七個兒子卻不能撫慰母親那顆飽受孤苦的心呢?
詩的前二章的前二句都以凱風吹棘心、棘薪,比喻母養七子。凱風是夏天長養萬物的風,用來比喻母親。棘心,酸棗樹初發芽時心赤,喻兒子初生。棘薪,酸棗樹長到可以當柴燒,比喻兒子已成長。后兩句一方面極言母親撫養兒子的辛勞,另一方面極言兄弟不成材,反躬以自責。詩以平直的語言傳達出孝子婉曲的心意。
詩的后二章寒泉、黃鳥作比興,寒泉在浚邑,水冬夏常冷,宜于夏時,人飲而甘之;而黃鳥清和宛轉,鳴于夏木,人聽而賞之。詩人以此反襯自己兄弟不能安慰母親的心。
詩中各章前二句,凱風、棘樹、寒泉、黃鳥等興象構成有聲有色的夏日景色,圖。后二句反覆疊唱的無不是孝子對母親的深情。設喻貼切,用字工穩。詩中雖然沒有實寫母親如何辛勞,但母親的形象還是生動地展現出來。載好其音的黃鳥在歌唱,而兄弟姊妹們呢,為什么七人也莫慰母心呢?詩句反復詠唱的是對母恩難報的愧疚。2000年6月21日)
一
照往常的習慣,1999年元月15日,天還是漆黑一團,有學生騎自行車來上早讀了。來到大門口“哐哐”的敲大門,我遽然醒來,不及癔癥過來,就忙穿上衣服,洗臉做飯。小琴說:“起恁早干啥哩,多睡一會而,昨天累了一天!”我說:“不早啦,我得上早讀。”(日常的生活中常常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昨天累了一天,是因為收拾廚房,鋪廚房的地板磚。當時并不知道母親離世的事。如今寫到這里,其心悲涼如冰。)
拔開煤火爐,把早飯做上,就在書架子前原地跑步,又活動腰肢,伸臂扭頭,身上微微發熱,始止。
飯罷,匆匆去三二班上早讀,隔窗見東天際已經泛起了微微的紅光,紅光之上是發白的柔和的朝云,極有層次的染著東天際,那清晨的朝霞,璀璨著天的容顏。眼見一輪冬日的太陽就要露出了笑臉。我的心也是輕松愉悅的,(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母親昨天夜里已經離開了。人的心靈的世界已毀,物質的追求即空。連山評曰,七月三日)雖然昨天勞累了一天——去街上買水泥了,小琴要往廚房的墻上貼瓷磚——“嘀玲玲,”早自習的下課電鈴聲響了,“下課,同學們休息一下。”我說著邁出了教室。心想:小琴今天說,還要粘瓷磚,到家屬院去了沒有?(有些事都是趕著哩,正因為大姐寄回的一千元不快,晚到了幾天,心里想著元旦前的二十五日才回去,小六又在家里,心里大意了。沒有在元旦回去。母親在一月十四日犯了心臟病,竟成了終生的憾事。要是十四日回去,極有可能再見母親最后一面。)
我走到教學樓的東山墻下時,常良軍妻子小麗在四樓探出上半身喊:“連山,有電話。”(我怎么也想不到,電話竟是噩耗。我當時萬萬想不到啊。)我說:“行啊,我喊小琴去接。”這時,我聽見小琴在東院說:“知道了,我去接。”我心想:小琴去接就行了,我不去啦!就又返回去到教室給學生上課。(再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噩耗!十二月二十五日回去時,母親還坐在那里給我說著話兒,鐵鐵實實好好的!9月9日)
大約有十多分鐘,8點10分左右,小琴上樓來了,到教室門口,神色有些慌亂地對我說:“給你說個事:大嫂打來電話,咱媽夜黑兒去世了!”(再也想不到這一天會來的如此突然,會來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出人意外。隨著時光的流失,父母一年年年紀打了,人老了,身體就有一些老年疾病。我也知道母親心臟不好,曾經領母親到青臺醫院看過,醫生說是肺心病。母親曾經多次給我感慨,一年不勝一年了。但是,母親的身體一直很鐵實。怎么會說走就走了,一點兒征兆都沒有啊!)
我一聽,心中一沉,“喲”了一聲,不相信地說:“大清早起你別胡巴子扯了”然后什么話也說不出來怔在那兒了。(當時,我聽了怎么也不能相信,心里認定是小琴聽到的電話說的不準。可是,小琴跑到教室門前,不可能給我開玩笑。不會聽錯電話啊。母親啊,我的娘親,我的媽媽,生我養我的慈母!臨走時我連一句話也沒有聽到就不言不聲地撇下她的兒子去了,永遠的去了呀!)
我下樓,到教導處費主任的辦公室,對她說:“家里打來了電話,楊寶寶她奶昨天晚上去世了。我得請假回去。”(哀傷的心啊,難以承受這巨大的打擊,難以承受這突然而來的失母之痛。狠心的造物啊,為何冷酷地割舍這人生的天倫。母親啊,永不再給我說一句話。)
哆嗦著手摸來辦公桌上的紙和筆,吃力的抓起筆,一時里,心中一片空白,也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寫些什么,不會寫請假條了,強制集中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寫下了:
請假條
因母親病故,需于元月17、18兩天請假。
二
放下筆,眼中噙著淚,對費主任說:“王校長來了沒有?我給王校長說不說啦!”
費主任說:“不說啦,我就說你來不及說,急著回家算啦。”(后來聽小琴說,費主任給王華剛校長說后,王校長、書記及后勤人員到家里,由工會出面送了挽聯和一百元錢。小琴又提出借五百元,王校長應允,學校對的不賴。2000年6月21日下午淚書)
匆匆到三樓住室。對小琴說:“你去接楊寶寶回來,得拿點錢回去。”
小琴說:“你接楊寶寶去,錢,我到大姐那兒拿五百元算了。”(金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缺了它啥事也辦不成。金錢是一個人物質生活的基礎,大富由天,小富由儉,節儉至要。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屋里有二百元,再拿五百,多拿點是個準備,大姐的八百元我先拿回去。”我語無倫次地說。(皆因悲痛,巨大的悲痛。6月22日)
小琴站在屋里又說:“你領著楊寶寶先回去,我到社旗大姐家拿了錢,下午再回去。”(在大事上處理的得當,可以協調好各方面的關系!)
我騎上自行車,淚眼迷蒙中來到十四小,到了二樓西頭,徑直來到三一班班主任楊省富的辦公室的辦公桌旁,對他說:“楊老師,我給楊子請個假,楊子她奶昨晚病故了,我得領她回去!”楊省富老師說:“呀,行啊,你領她回去吧。(如實記錄下當時去接楊寶寶的情景,楊省富老師后來聽說騎摩托出車禍了。)星期天的作業先不作了。”離開辦公室,楊老師送我到門口,我說:“你不用上三樓去了,我去教室領她回去。”于是握手。我轉身匆匆上樓,學生們適逢下課,一個個擠在樓道口的教室門前活動,有的在說笑,(極度的悲傷中尚能注意到課間學生的活動。觀察極細。)有的蹲在地上做游戲,有的彎著腰在地上拍紙帕,一片吵鬧聲。我站在教室門口,對楊寶寶說:“你把書包收拾一下,我領你回去。”楊寶寶擠過幾個人,收拾了書包,我帶著她回到了家。
小琴對楊寶寶說:“您奶昨晚病故了,現在你爸領你回去。(八九歲的小孩子,心中是單純的,還體會不到失去親人的悲痛。一切都是出自天然的本性。)”
給楊寶寶圍上圍脖,小琴把常良軍的妻子小麗送的挽聯遞給我,我拿著挽聯,心中有一種要是信兒說的不準,多部吉利啊,咋處理的,然后匆匆去車站坐一路車上東站。(人生活著,睜著兩眼,有一口氣在,就能感受到生活的苦辣酸甜,大自然的四時變化。俗話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無常一到,兩眼一閉,一口氣上不賴來,萬事皆休。)
坐在去東站的公交車上,我的淚在眼眶里打轉,心中沉沉的像堵了一塊兒沉重的鐵塊兒,堵的心中好慌啊!楊寶寶坐在我的腿上,我的大腦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心情沉重的呆坐在那里。想哭,又哭不出來,坐在車上也不能哭,只好強忍著。媽去了,仿佛天塌了,無所適從,手足無措。淚眼中車在行進,兒我的淚也在往心里流······(淚眼模糊,哽咽難言,心中一片空白的情景,歷歷在目,如在眼前。當時真有天塌了的感覺。人在生老病死的大自然規律面前是軟弱無力的。)
哀痛中,模模糊糊的坐過了一站,下車后拉著楊寶寶又走回來去了東站。
三
到社旗又坐小型的公交車回家,到草廟王路口停了下來,下了車,我拉著楊寶寶的手,順著通向薛莊的公路往西走。到草廟王后,臨路有一個代銷點,進去問:“誰在這兒忙?”從路北邊小土溝中過來一個中年婦女說:“要啥東西的?”
“有紙沒有,稱二斤,再拿掛炮,拿合煙。”我說。
女老板拿了東西說:“一共九元五角。”我付了錢,拉著楊寶寶的手,順著我走過無數遍的通向薛莊的公路往西走,走了約有200米,過了草廟王學校。心想,也許信捎錯了,是有病了,那拿的紙咋辦?(我心里一直不相信是真的,人的直覺是很奇怪的感覺,人的潛意識有一種本能的自我防衛意識。當巨大的災難或者悲痛猝然降臨時,會出于本能的往好的方面期望,以避免災難或者悲痛的降臨。可是,事實殘酷無情地擺在我的面前!9月9日)心中疑惑著。又向西走了50米,從西邊過來一個騎自行車的,到近前,是水坑東邊的鄰居榮哥,他下車子說:“山現在回來了。”我說:“啊。”給他讓了一支煙,他又說:“夜兒黑兒,半夜聽見放炮,說四嬸兒老了······”我說:“我回去,你上街吧。”(當時心中一直有一種不可能是真的,也許是病重了,捎信人傳錯了話的感覺。如果不是真的,拿著紙和鞭炮,多不好。及見了榮哥,證實了事實的存在,心中還是不相信母親真的會離開。連山 6月22日)
向前走著,心,一個勁兒在那里往下沉,淚忍不住只是往下流,腳踩在地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虛飄飄的不踏實。
手拉著楊寶寶,一腳高一腳低地進了村,順著不知走過了多少遍的熟悉的路,向家走去。腳底下像踩在棉花上踏不實在。不知高低地走著,心中只是堵的慌慌的,想快點進家,又怕進家。推開大鐵門,陡見院中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西院靜悄悄的,沒有人聲。每常回來,總有母親迎出來,總能和母親說話。)踏進大門的一剎那,我有點不知所措,向東往灶火扭頭一看,(讀了上面的批,淚盈雙眼,心中悲痛。想念母親時總想哭,讀這些文字時總想哭。9月9日)小六眼紅紅的走來說:“山哥,在那院里。”我邊轉身去,邊嘟囔說了一句:“我上那院······”
從五弟的房后繞過去,進了院中,堂屋的門前一丈遠處攤了一個稿苫。一個六十多歲的花白頭發的老太太,是小玲的母親,在縫著什么,抬頭看見我說:“山回來了。” 我答應道:“啊。”嫂子也坐在上面縫著。我說:“嫂子回來的早。” 嫂子說:“山回來了。”(當時情景確實如此,一個滿頭花白頭發的是張莊小玲她媽,嫂子正坐在稿苫上在縫著什么。)
伯坐在門口的西邊,東院鄰居小運叔坐在門口的東邊,堂屋正中間是母親靜靜的睡在那里,朝南的頭前面放了一張小方桌,上面放了兩小盤菜,兩盤菜中間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一塊煮熟了的大肉,熟肉上面插了兩根筷子,盤子的前面是一盞煤油燈,如豆的燈火輕輕晃著,燃起一縷黑黑的煙。母親的西側地上鋪著一個稿苫,大哥坐在靠里的椅子上。
我撲身跪倒在母親的西側,放聲大哭,放聲大哭我的母親。哭我的母親啊!淚和著鼻涕在流,我大放悲聲的哭著,聲音嘶啞。二姐跪在母親的東側,雙臂趴在母親的肩膀處在哭。二姐哭著訴說:前兒(元月13日)上午我回來,看著病的厲害,還咳嗽,發著燒,嘴唇發烏。媽呀!我說給你看看,掛著你好的呀······媽呀,樣兒(14號)忙拉著你上賈橋看吶。媽呀,我掛著你好的呀,想著看看,叫你趕緊好的呀!回來晌午吃了飯,吃了西藥,媽呀,我都趕緊給你熬中藥,想著你不礙事,吃了就好了。我的媽呀!吃了中藥,看著你怪得勁。我的媽呀,誰知道六七點,你會更厲害啦!在床上亂翻吶。(二姐的哭訴,我在大哭哽泣中得知母親當時難受的經過,怎樣才能稍減母親的苦痛。可憐的媽媽,太難受了,誰能替你。作為兒子的我事后只能哀痛流淚。淚筆)我也沒法兒了,趕緊叫小明去找醫生。就我一個在跟兒起啊,我拽著你的手,你一陣兒熱一陣兒冷地難受啊!媽呀,我的媽呀······你還說,傻妮,你掐我的人中、虎口。二姐在哭著在說著,我跪在那兒哭啊哭,我無論如何哭,也哭不活我的媽啦!小玲的媽在院中說:“二啊,別哭了,你還能哭活哩!人都不會說話了,你哭死她也不知道了。”坐在門口東邊的小運叔站起來,攙著我說:“別哭了歇歇吧,看看你媽。”我站起來,直起了跪麻木的腿,哽咽著,噙著眼淚,用手掀開蓋在母親頭上的白布:媽,你戴著黑絨帽,帽子的正中是一顆黒扣,臉兒一如生前,閉著眼,微微張開的嘴里噙著一枚銅錢,嘴微微張著,好像要給我說著什么。在給我說著什么呀······我的媽呀,你一定有很多的話要給我說。媽,我上回回來給你說過元旦時回來,我沒有回,媽,我這兩天就要回來的,你咋不等著我,見見我······媽呀,我這兩天要回來看你的呀,今兒回來,我可不能給你說話了!我可成了沒有娘的娃兒啦!沒娘了呀!媽,你為啥要走啊!你活到一百歲,我回來還有個媽呀,我回來還能看到我的媽呀!你這一走,我回來再也看不著你來呀!(以上文字全是心中的獨白,全是心中的想頭,唯有用口語方能暢快地去傾訴,說給母親聽。可是母親卻聽不到了,她再也聽不到她的兒子說的話了。)我再回來就只能看看伯啦。
我坐在西間門口的一個小藤椅上,用圍脖擦著眼淚,擦著鼻涕,哽咽的吭吭哧哧的哭著說:“找不來俺這真不孝的娃們!”(指我自己愧疚的心情而言,我心中的愧疚難以言說。小玲坐在東間的縫紉機旁,正在做著什么。)
小運叔勸道:“山也不能這樣兒說,您媽也七八十了,也沒有受著罪,總算行!您幾個成天回來看他們。又是買東西,又是給錢,是惹她生氣了。你真孝,莊兒上誰說起來不都眼氣您伯、您媽他倆兒······”(活著時能端口水喝喝,也是一片孝心。連這一點兒我都做不到,總有千條萬條理由,工作忙回不來,請假不好請。就是沒有多回來照顧一下父母。)
我坐在西間門口的一個小藤椅上,還在用圍脖擦著眼淚,淚眼朦朧中,又見小時候母親對我的關愛,種種往事在眼前盤旋飛舞······
四
媽最初給我的印象,有點模糊了,最早的事是啥時間的事兒呢?再也會有不起來了(時間可以醫治心靈的創傷,而心靈中的追憶卻是終生的。思緒飄到童年時的生活,那只是寫此段文字時想起的。當時心里只顧悲痛,誰還有心思和閑暇去想那么多!連山 6月22日)
奶奶在的時候,我很小的時候,大約十一二歲吧,奶奶給我說:山吶,你命大呀,命大福也大。你是六二年刮五風后的孩兒,屬虎,你的時辰時太陽出來前的掩明兒,是吃了一夜的飽虎,你有福啊。要是黑些兒日頭落的虎不好,那是下山虎,正餓著呢。過了五風,生活才好一點兒,你生下來的時候,也是白白胖胖的,到了一歲多,就草屯了,得了一場病,瘦的皮包著骨頭,屙的屎只有繩頭兒那樣粗。您伯說新給人家算了,你媽不叫,我也不叫。你奶兒也不吃,光哭,后來沒有法兒了,嚼饃給你吃,光吃那焦黃的。嚼的濃乎乎的,一點兒軟的白的饃也不吃。你大姐抱著你悠兒,你媽在后頭一點一點的喂,有時候你媽忙了,我給你喂。總算殷勤大了!有苗不愁長,難吶,你差一點兒就新給人家了,多玄!奶奶講述著,臉上還帶著慶幸的神色(奶奶講述時確是如此的神色。),好像是說:虧是沒有新給人家······媽,我最初就是這樣長大的,你最初給我的印象就是這樣的,我的生命是你給的,我的生命是你救的。那時,我奶給我說時,在我小小的少年的幼小的心靈之中,我就感受到了人的生命之旅中充滿了磨難。人的生命之初就充滿了磨難。人的第一聲啼哭不是對生的歡愉的歌頌,而是對生的痛苦的呻吟。對生的磨難的哭泣(人的一生充滿了不幸和磨難,而落地的第一聲是哭,而不是笑,即具有象征意義。它預示著一個人的一生哭的時候多,而笑的時候少。)。在歲月的流失中,我慢慢地長大了。我從小就體質比較弱,每到夏秋季節,我常常患瘧疾。這樣卻也有一樁好處,在病弱中鍛煉了我倔強不屈的個性兒(奶奶也屬虎,童年時與奶奶相處比較多,受其影響也大,奶奶確是很親我。)
我坐在西間門口的一個小藤椅上,哽咽的哭著,流著鼻涕,淚眼朦朧中,母親的種種往事歷歷在目,如在眼前。
我小的時候,大約有八九歲,還剛剛上學吧,大概是夏天,天下著雨。媽,你面向西,坐在堂屋的西邊地上紡花,我在你的身邊玩。外面的雨水從低低的門檻下流進了屋里,我蹲在地上,就玩那雨水,蹲在那兒,用一個鐵條尖,挖一個小坑,引那雨水流進去。耳邊是嗡嗡的紡花聲,你盤膝坐在那兒,一個胳膊搖著紡花車的木輪子(母親紡花織布的事想來好像就發生在眼前,并不很久遠。可是屈指算來也四十年了。),一個胳膊一揚一低的抽著線,就這樣長時間的嗡嗡地紡著······時光在消失,而嗡嗡的紡線聲卻如一首長長的交響樂,無窮無盡地響著,在我的心頭盤旋縈繞。媽的頭上盤著發髻,穿著一身黑藍色的棉布衣服(仿佛母親的衣著自我記事起就是這樣,沒有多大變化。媽媽很愛干凈,總是頭發梳的黑明發亮,衣服穿的整潔干凈,打扮的清爽利索。),就穩穩地坐在那里,胳膊一高一低,一揚一伸的紡線兒。門外的雨嘩嘩的下著,雨水不停地從門檻下面流進來,我兩手是泥地蹲在那里玩著。母親一邊紡著線,一邊扭頭看著我,對我說:“看看,你的兩只手上臟的,弄了兩手泥,去吧,去洗洗······”我蹲在那里還在玩著雨水,嘿嘿地笑著(玩門口雨水的事是真實發生過的,幾十年了,多少事都忘了,只有這一件事還記著,母親當時正在紡花。)。
我坐在西間門口的一個小藤椅上,哽咽的哭著,二姐跪在靈床的東邊,哭著在訴說:“媽呀,你咋走的真快呀,我還想伺候伺候你呀,伺候著你,我心里得勁呀!你走了,我回來見不著你啦!”二姐的哭訴聲中,我的思緒有回到了少年的時光······
是夏天吧,在奶奶住的屋里(母親心細,奶奶個性強,婆媳兩個各合不住,便時有矛盾。后來奶奶分開另立伙,自己做飯吃。),也不知道是因為啥,反正是奶奶沒有在家。晚上,記得是下雨天的晚上,我和莊兒上的慶山兩個人睡在床上。母親在忙完了廚房里的活兒后,進來啦,對我們兩個說:“睡吧,夜里蓋好被子,要好好認字,認字多了有本事哩!”我躺在床上,答應道:“中啊。”母親又說:“好好上學吧,長大了有個門路(可憐天下父母心,望子成龍情殷殷。臥冰方見一片心,孝順父母是兒孫。)。”母親在床沿上坐了一會兒,伸手掖好了我身上蓋的被子,低著頭看著我說:“山吶,睡吧!(我的母親惟用心待人,即便是對她的兒女,也從來不花言巧語。母親不是光會說的人,心里有,嘴頭上說不出,實實在在的對人。)”吹了燈,關上門出去了。屋里一片漆黑,我在黑暗中睜著眼。慶山也沒有睡說:“您媽說的真好,叫咱好好讀書哩。”媽,你給我說的話我記住哩,在我的心里,從來都沒有忘。潛意識里,我永遠就記住了你說的話。我現在坐在你的身邊,可是,我聽不見了你說話,你不言不聲兒了(失去了方知可貴,母親在時,我往往因為不習慣在家住,有擇床的習慣,換個地方睡不著覺。總是不愿在家住,就是放暑假了,也只是回去看看,當天就回來了。調到南陽后,教九年級畢業班,當班主任。周六上兩節課后,坐車回社旗,再騎了他婆家的自行車,買些蔬菜,大肉回去。到家都十二點多了,吃吃午飯,不敢多停,就急著往南陽趕。我曾經給母親說過,我真是回去看看,住不著。有一次是個夏天。到社旗后騎了自行車回家,走到青臺北邊,天熱極了,有點頭暈,要中暑。忙捧了公路邊溝里的水洗洗,又把衣服弄濕。堅持著回去。一進父母住的東頭的一間房。讓母親濕了毛巾敷在眉頭上祛熱,感覺才好些。),你再也不看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