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我說過，我愛你，為了你做什么都可以。”

陸銘又從夢中驚醒，不知道是第幾次夢到她，畫面永遠停留在趙不渝帶著絕望的語氣跟他說的那最后一句話。

看了眼床頭柜上放著的鬧鐘，凌晨3點，怎么都想不起這個叫趙不渝的女人的樣子，夢里也都是模糊的面孔，唯一清晰的只有那一句話，那一個聲音。

去書房柜子里抽出那一本破舊的筆記本，這是一個星期前顧凡的未婚妻周言言交給他的，冷淡的語氣：“我想這個還是應該屬于你，你不應該忘了不渝。”

他拿回來后猶豫了很久，一直沒有翻開，不是不愿意，只是心里有一種莫名其妙地抗拒。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這個叫趙不渝的女人到底和她有過什么瓜葛。

“2012年8月23日。星期四。晴。今天太陽很大，不過教官人好，讓我們一直站在樹蔭底下，有個男生真是白癡，報數時喊八喊得跟什么似的，看著就是一個裝逼的，他，是叫陸銘吧。”

“2012年9月1日。星期六。晴。星期六還要上課，開學開學，上高中的第一天，那個白癡的陸銘居然坐在我后面，他真的很煩。我同桌是周言言，很好的一個女生，唱歌好聽還會跳舞，簡直不能再棒。”

“2012年10月25日。星期四。雨。下雨天好像就會莫名叫人傷感。言言告訴我，她好像有喜歡的人了，我大約能猜出應該是她在廣播站認識之后還幫她搬字典的男生。而我，發現陸銘其實也好像沒有那么討厭，他人挺好的，就是有點混混的樣子，其實我也不知道對他的感覺是什么，只是覺得和他蠻聊得來的，應該...不是喜歡吧。”

陸銘覺得頭痛，翻著翻著有些記憶開始漸漸清晰，可終究還是不明確，已經沒有了困意，去泡了杯咖啡繼續看下去，他想找回曾經的自己和找到那個一直未曾離開的趙不渝。

“2013年1月1日。星期二。雪。昨晚的通宵游園祭發生了很多事：言言和程超曖昧升級，亦瑤學姐和秦老師抱在一起，陸銘，和徐婉在一起了。而我，和知晴兩個人看的煙火，一起倒計時。2013年的第一天就下了場雪，這一年應該會很美好吧，可是為什么我就是開心不起來，我恐怕，是真的喜歡上他了吧。馬上就要分班了，也許我跟他，從來就不可能的吧。”

“2013年2月15日。星期五。雨。下雨天總會發生不好的事，言言剛從上海回來就知道程超和林單單在一起了，心情不好，哭了好久，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因為我自己，在感情里也是一個失敗者啊。為什么我還要和徐婉保持著好朋友的關系，明明她也知道我喜歡陸銘啊，我真的不喜歡她說起她和陸銘在一起的事情，真的很討厭。”

“2013年3月21日。星期四。陰。來三班已經快一個月了，我還是不喜歡這里的氛圍，言言選了文科，知晴雖然是理科也沒有跟我一個班，徐婉在二班，而他在六班。他和徐婉分手了，我想我是開心的吧，或許我從來就沒看好過他們。言言總是覺得他不靠譜，可是她自己又哪里喜歡了一個靠譜的人呢。他在我眼中，反正什么都好，我就是喜歡他。”

“2013年5月2日。星期四。晴。這是我跟他在一起的第三十天。他對我不好不壞，我們還是會吵架，他還是跟其他女生曖昧，好像確立了關系并沒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只是跟他在一起后覺得自己活得越來越卑微，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變成這樣。成績下降得很快，言言和知情，她們兩個也有自己的生活，我真的不知道有些事該跟誰去說。他能不能多喜歡我一點，哪怕真的只有一點也好。”

“2013年12月31日。星期二。晴。從素質拓展地回來我才知道，言言住院了。她在電話里哭著告訴我：我給他發了新年快樂，然而他現在連一句回復都不肯給我了。我們怎么都變成了這樣，言言一個人演著獨角戲，而我和他在一起何嘗不覺得累呢，可是還是沒有辦法放棄他。1314。一生一世。多么美好，但愿我和他能走到來年，一直到3334。”

“2014年6月15日。星期日。雨。回到學校，搬進高三教室，成了準高三人。我也沒有太大的志向，只想明年能和他去同一個城市，一起看雪。今天就到這里吧。和他冷戰的第34天。”

“2015年1月8日。星期四。一模的成績下來了，我勉強撐入一本，知晴比我好，言言則在文科前二十，她也很好。而他，本科線都不夠。我跟他說起未來，他從來就不會好好考慮，敷衍了事，他一慣的態度，我有好幾次想問他，問他心里到底有沒有我，終究是不敢，怕得到的回復是否定，三年來的感情付之東流，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吧。”

“2015年3月7日。星期六。雨。我想這輩子，我應該會永遠記住這一天。我墮胎了。不敢告訴言言和知晴，怕他們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所以我一個人去的醫院，我還把孩子的照片拍了下來，給他看，他卻以嫌惡的眼光回饋我。趙不渝，你真是賤，你再也不會有你所謂的驕傲了。”

“2015年6月9日。星期二。雨。高考，終于結束。高中，再見了。從教室跑出來去找他，抱住他，感覺到他也緊緊抱住我的時候，真希望時間能過靜止，好像所有的美好都集中在這一刻。晚上和言言、知晴一起吃的散伙飯，喝酒頭還是暈到現在，言言喝醉了，一向不會醉的她也醉了，她說：我他媽怎么還忘不掉他的時候，一臉絕望，我好想去擁抱她，知晴說：我們三個現在就你最好了，我呢，連喜歡的人都沒有。我好嗎，也許只有老天知道吧。時光不老，我們不散。這三年有她們和他的陪伴，我真的很滿足。”

“2015年7月21日。星期二。晴。我知道自己沒有過一本線只能填報二本的專業。言言已經被H大錄取，知晴估計也是，而我這次好像落單了。他家里早就給他安排好N市的民辦大學，這次，只有我，不知道未來在哪里。我去找他，天天在酒吧里游走，算了吧，不止一次對自己這么說，但永遠沒有辦法放手。他不在乎我，已經不是一個人跟我這么說了，可我還是執迷不悟又有什么辦法，是我把自己毀了的呀。”

陸銘想繼續翻下去，卻發現后面幾頁都是空白，只留下紙張被撕掉的殘余。

他又覺得頭痛，但是又覺得身體里被填滿了一部分，記憶一點一點在找回。

天際露白，這座城市又開始了一天的運作，徹夜未眠，他竟然沒有一點困意，下樓跑步，吃完早飯，就接到了沈佳佳的電話，告訴他，下午別忘了去挑選婚紗的約定。

他和沈佳佳是家族聯姻，第一次見面兩個人也并沒有多排斥就這樣相處了下來。陸銘沒有多想，只是覺得也該到了結婚的年齡了，沈佳佳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心想著今天公司也沒什么事，就交待了助理一些事打算去一趟之前住過的公寓拿點東西。

一開門，撲面而來的灰塵讓他咳嗽不止，很久沒有通風房間里充斥這一股酸腐的氣味。陸銘徑直走到臥室，卻發現自己要找的東西不在這里，出來發現餐廳飯桌上放著一個信封，只是布滿灰塵，好像是很久以前的東西。

陸銘拿著走到樓下坐進車子里打開。

“陸銘：

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是不是還活著，也不知道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麻煩請耐心看完，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給你寫信了吧。

我去了，我要幫你，我沒有想過自己會那么偉大，只是想為我愛的男人做一點事。成功，算是幸運，失敗，不過是面對死亡。也許你也不會在乎。

十二年了，我愛你愛了整整十二年，不知道你有沒有我的三分之一。我曾經很多次設想過以后，你會和我好好生活，有兒子和女兒，生活平靜，經過七年之癢，白首偕老。現在想來，不過是奢望。

就讓我最后做一次灑脫的小說女主吧，陸銘，沒有我，你應該會更幸福吧。

但請你，別忘記我。

趙不渝。2024年11月5日。”

2024年11月5日。趙不渝去世的那天。陸銘失蹤的那天。

三年前的N市發生過一次轟動全國的事件，陸氏的貨運輪船在N市港口爆破沉底，死亡名單里除了一些留有案底的不法分子，就是趙不渝。

但事件的原委至今都沒有找出，有傳言是陸氏勾結政府官員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到底三年過去，誰還會去深究。

陸銘沒有發動車子，靜默著坐了很久，直到被手機鈴聲打斷，沈佳佳催他了。

半年后，陸沈聯姻的消息在N市傳的沸沸揚揚，各大媒體報刊都在宣傳報道。

“陸氏副總陸銘與沈氏千金沈佳佳好事將近，最晚于年底舉行婚禮。”

言言坐在墓碑前拿著報紙讀出這一條新聞，趙不渝的照片掛在碑上，盡管是黑白照，卻笑得那么好看，這是她少有的笑得那么好看的照片，因為這是在趙不渝20歲生日時候照的，陸銘為她舉辦的第一個生日party，也是最后一次。

“不渝，不知道你聽到這個會開心還是難過，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你。”說完她燒掉報紙離開。

在周言言走后，有人打著傘拿著一束向日葵走來，輕輕將花放在另一束旁邊，微笑看著照片里笑得很好看的女孩，哽咽著說：“不渝，你好嗎。”

長久的沉默，他就這樣坐在那里，最后告訴她：“我很好，我沒有把你忘掉。”

墓碑前的向日葵因為雨水的濕潤，顏色更加明亮，亦如照片中的女孩，一樣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