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光線從松林的側面射進來,光影隨著時間在樹干上移動。有山雀在林間蹦蹦跳跳,嘰嘰喳喳的聲音。白日的溫暖一步步登上我的窗臺,又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清晨。
沒有風,山林中有一種寂寞的幽靜。卷起衣衫,從我的山坡上下來,在附近的小路上走走,等著太陽重新在山間落下。
下了山坡,不遠處有一座石橋。太陽正好,我坐在石橋的護欄上,看著橋下潺潺流水,石橋就這樣接納了我,靜靜蜷縮在四周小山的懷抱里,一如兒時襁褓,溫潤舒適。太陽光借著山脊的空隙裹在我身上,讓我昏昏欲睡。離石橋不遠處的水田里有村民在耕作,背著巨大的背簍,小孩被放在田埂上,憨態可掬地手舞足蹈,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過一會兒,他突然大哭起來,臉上的淚珠在陽光下撲簌簌地閃著光芒,我笑了,看著他,心頭竟揉起無限愛恨,想到自己兒時。
在周圍山坡的松林里閑轉,一不小心就轉進了誰家院子。在一叢叢高大翠竹的掩映下,有清澈的水流停駐的池塘,有凌亂的木柵欄排成排的痕跡,有古老的青石臺階……家家的格局很是相似,刷白的房屋映在水面,看守著水里的浮塵,風起時,碧波蕩漾,偶有竹葉光顧,為浮塵架起一葉扁舟。幾乎家家有鴨鵝,叫聲回蕩在山間,有一種清透的悠揚。繞過山坡,一處開闊地上,遇到了一座祠堂。
祠堂的格局很有江南的風韻,大門是整塊巨石砌成的,工整堅韌,又不失柔和。門庭上有石刻的雕花,年代久遠,花紋有的已經模糊不清了,有木刻的頂著橫梁的蓮花座,有弓形的主梁。祠堂的廳堂里有矩形的蓄水池,是用巨石鑿就的,積水因長時間沒有清理已經腐爛成稠綠色,但是沒有惡臭的味道,那般靜默,好像凝固了這里幾千年的思念;那般清冷,又好像看透了人間所有的紛爭。祠堂正廳外面院里有向兩側的小通道,走過后,在院廳兩側分別排列著很多房間,一排排雖然破舊但依然可辨房屋的輪廓。昔日間上演于此的喜喜悲悲,因著這破舊的房屋,被瞬間記憶起,耳邊似乎響起了日里小心翼翼卻凌亂的嘈雜,原是哪一房媳婦的埋怨聲,在長輩面前膽怯的說話聲,小兒啼哭聲……這些聲音此刻均被設在正廳堂前院里的池水淹沒,留給我們的僅僅是這一池的死寂,一池濃濃的死寂。
我呆呆地站在這里,看著潮濕的水滴從屋檐上一滴一滴掉下來,哦?下雨了。恍惚間,天氣已經由晴轉雨,我竟不知。有冷風穿過廳堂,吹皺了我對于這個地方所能想到的所有畫面,潮濕的空氣黏在被打濕的想象里,讓它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揮散,我抬頭看了看那已經疲憊了的木蓮花,心想,不知它還能堅持多久。
我成了山間陣雨中唯一一個被困的滯留者,在這個廢舊的祠堂,在這個用木蓮花撐起的屋檐下,等待一場雨過去,這是一段孤寂的時間,漫長得足以讓人忘記一世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