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一覺醒來,睡眼惺忪地,摸索過枕頭邊的手機看了下時間,快早上六點了。小雪時節的冬晨,這個時候還是外面還是黑蒙蒙地,并且異常寒冷,極少有人在這個點起床。
小李困意未去,還想睡會兒“回籠覺”,可是他卻再也無心睡覺了!
因為,他正發愁、正謀劃著……
他愁的是,兩個月了,自己的工作一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可如何是好?!并且他的那份靠賣苦力掙錢養家糊口的工作愈來愈松垮了,上月才出了12個勤,滿打滿算還沒掙夠一千塊錢,對于上有老下有小的五口之家來說,夠吃嗎?!搞不好連春節都沒割肉錢!
他謀劃著,今天該去哪里“上班”呢?是廣場上?公園里?還是到廠里自己的宿舍~~~把自己反鎖在宿舍里玩一天手機,或者自個兒悶一瓶劣質酒,半醒半醉地睡到了傍晚按時“下班”?完了回家裝作高興的樣子抱著歡快迎上來的孩子,朝孩子的小臉左右親吻,自豪地說:爸爸給我娃掙錢回來嘍!
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段時間的“上班”真是自欺欺人,可笑!真是渺茫無助,可悲!真是不負責任,可恥!
小李這是怎么了?!他是那種破罐子破摔、得過且過的大懶漢嗎?絕不是!他經常和人講,只要幾天不干活,渾身都不得勁!每年臘月二十三放春節假,假期里每天除了忙些少許的家務,準備年貨,或節后的每天走親訪友、喝酒打牌,忙了一年了,休息一下也無可厚非??身敹嗟搅苏露绻麖S子還沒開工,他就自不然地著急了!并且伴隨著身體的不適,不是這兒癢就是那里痛,一上班,渾身打了雞血似的有使不完的勁兒,那些身體上的小毛病也不治而愈了。
沒辦法!自己生來就是勞碌命!
那是他的單位效益不好?也不是,單位是個村辦企業,產品還遠銷歐美呢!是全市為數不多的出口創匯企業之一。尤其是今年,來自國內外客戶的訂單像雪片似的,廠里各車間加班加點,熱火朝天。小李的包裝車間,更是忙得兩頭不見太陽,雖然再忙,工資永遠沒上過三千元,即使這樣,小李都很知足!認為只要每天有活干,生活就有希望、自己就有充實感。
但是,這種充實感就在兩個月前嘎然虛脫了!從那時起,小李每天都在渾身難受和空虛的精神世界里度過……
現在的困境,完全來自于當下席卷全國的這場聲勢浩大、從上到下雷厲風行的環保整治大風暴?。。?/p>
小李所在的這座距離首都不足一千公里的重工業城市,很自然地被國家定位在重點治理范圍。
那是一個很大的圈子,圈子里是幾十個城市。
他所處的這個城市,更是被整治得……污染指數全省倒數第一、被國家罰款將近兩千萬元、境內所有污染企業全部停產整改……一夜之間,各類污染企業停產、供暖鍋爐被依法拆掉、大街小巷到處大掃除、公路上每天巡邏著宣傳“禁焚令”的執法車、澡堂關閉了、煤球爐也不能燒了……
這是一場有史以來最高壓的環保大革命!
小李所在的工廠,鑄造爐停了、鍋爐停了、導致不能洗澡,機器設備也貼上了封條……
在這兩個月時間里,小李總共出了不足四十天勤。因為環保局隔三差五進廠里檢查,每當這時,就被廠領導預先通知,大家趕快把工具收拾過一邊,設備關掉,就接著打掃衛生,最后就是宣布暫時放假,等候通知上班。
就這樣,斷斷續續偷偷摸摸地上著不正常地班。N次地被通知復產,N次地被緊急叫停,工友們都麻木了。
小李就最怕聽到這樣的壞消息!
因為,他那勤勞的本性和當前正是負重前行的年齡讓他不能、更不敢賦閑在家!上有年邁多病的父母需要他贍養,下有嬌妻小兒依靠他生活,更悲的是,歷年由于各類債務導致債臺高筑!雖然債主們都是親朋好友,但也不能一直這樣拖欠不還呀!有一筆欠了表哥3000元的債,居然五年了沒還,似乎這幾年一直是新債累舊債……還計劃著今年年底一定把表哥的債還了,可是,現在的工作困境,令他不敢想象債主們那復雜的眼神!
自己真是沒用!廢物!
就說才開始停產放假之初吧,他還能與父母和媳婦如實相告,就說因為環保局檢查了,暫時停兩天。后來三番五次地生產、停產再復產,所有原因都是來自于環保。幾次下來,父母憂愁地神情和媳婦的滿腹抱怨,讓他在家里如坐針氈。
他也想出去找份臨時工作,不能就這樣閑著呀!可是,他轉了一圈,其實也根本不用轉就知道由于大環境的影響,已經到了無工可打的可悲地步!首當其沖的環保治理令幾乎所有的企業停產和建筑工地停工,搬磚都沒得搬!
那就看看田地里有活干嗎?農活倒是有,但種的地地少,那些活還不夠他幾天干的。無非就是把地塄上的雜草荊棘除去,把收獲過的谷子玉米秸稈再一趟趟地抱出地外扔到溝里~~~因為禁焚令,秸稈都這樣處理了。
干了幾天農活,這期間依然是隔三差五地去廠里干個三兩天就有停產了!就這樣也不是辦法呀!家里是呆不住了,因為他不想聽到和看到父母妻兒的嘆息聲和憂愁的面孔……
怎么辦?那就去上另外一種“班”吧!于是,廣場上、公園里、或者某個角落里,成了他的“上班”地點,一上就是一整天,到了傍晚六點,他就到“下班”時間了。
今天去哪里“上班”?!小李無限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