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六州歌之焚歌錄 目錄
第一章
“娘，那女瘋子又來了。”酒館里，空兒幫桂嫂端上新出籠的饅頭，朝后院撇了撇嘴。
酒館的老板娘桂嫂聞言放下手中的酒壺，掀開門簾看去。果然，有一個瘦小的身影躲在柴火垛后，只穿著一件臟得看不出顏色的單袍子，在初春的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那女瘋子被主人家看到了，卻不躲閃，也不害怕。只是沖著桂嫂一個勁兒的笑。一張小臉臟得黑漆漆一片，就只剩下那一雙眼睛是干凈的。青灰色的眼瞳亮晶晶的，笑起來的時候，真就如一雙月牙般。
伸手不打笑臉人。桂嫂嘆了口氣，又將簾子放了下去。
“空兒，回頭拿兩個饅頭給她。”除了每天跑到柴火垛后面避風(fēng)，順便討口吃的以外。這瘋子倒也懂事，就在后院那蜷著也不吵也不鬧的，反正趕又趕不走，這每天兩個饅頭權(quán)當(dāng)積德行善了。
“娘，這都第三天了，那女瘋子是不是打算賴在這了？”空兒很不高興地皺起眉頭。前天他半夜起來去茅房，結(jié)果差點被躲在柴火垛后面的那個女瘋子嚇得尿了褲子，實在是丟人的緊，是以對她的印象十分惡劣。
“那也是一條命，總不能看著她餓死。”桂嫂遞了兩個饅頭給空兒。
“快去。”
“哦。”空兒也不敢多嘴，接過饅頭就跑。
“喂，瘋子！”空兒將饅頭向著那縮墻根的家伙處一扔，沒好氣的招呼一聲，“拿去啃！”
那女瘋子也不生氣，飛快地?fù)炱痧z頭，也不顧上面的泥土草屑拿起來就往嘴里送。
“嘖，也不知道臟！”空兒咋舌，不愿再多理會徑自跑出門去找玩伴去了。
晌午，酒館的生意正好，桂嫂一個人忙著操持，也顧不得照看自己家孩兒。
“桂嫂子！不好了！拉貨的馬車翻了，把你家空兒給壓了！”直到有人跑進酒館來報信，桂嫂才發(fā)覺老半天都沒見著自家崽子。
拉貨的大車，非三五個大漢搬不起來，而這白日里，平安集的青壯勞力都在外干活。加上昨夜的那場春雨過后地上濕滑，更是使不上力氣。此時翻倒的馬車四周圍了一圈老弱婦孺，干著急使不上勁。眼見空兒卡在車轍里，臉憋得發(fā)紫，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桂嫂急的六神無主，見著自家孩兒漲得發(fā)紫的臉蛋，仿佛護犢的母狼一般嚎著，拼命的去搬那車轍，但她究竟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又哪里能搬得動。空兒一張臉憋得愈發(fā)的紫黑，進氣多出氣少眼見著是不活了。周圍的人干著急，卻是一丁點辦法也沒有。
這時一個顏色難辨的身影從人群中躥了出來，急沖到車旁，靠在車身上尋了處好著力的地方，肩背用力發(fā)狠地向上一頂，竟生生將大車向上頂起了足三寸有余。
“快……快……”定睛一看，竟是那女瘋子，瘋子已然快要力竭，只能發(fā)出喘息般的氣聲。
“快！快去幫忙！”圍觀的人中不知誰先喊了一句，大家這才想起來去幫忙。
大家一齊幫著使力，而那瘋子也趁機緩了口氣，便驟然發(fā)力。
只聽得一聲清嘯之后又是轟隆一聲悶響，三五余壯漢奈何不得的大車竟在這女瘋子的一掀之力下翻了個身。
“快去救人！”人群又是靜默了片刻，大家才想起來去救人，一時間喊大夫的喊大夫，順氣的順氣，抬人的抬人。
看著自家孩兒順回了氣來，臉蛋上又有了血色，桂嫂這才想起來那個救了自家孩子的瘋子。
只見她脫力后坐在地上，渾身都在抖，一邊抖一邊大喘氣，臉上被汗水沖出一道道白色的印子，還是瞇縫著一雙青灰色的眼，咧著一口小白牙傻呵呵的沖著人笑。
桂嫂鼻子一酸，沖著那瘋子便跪了下去。
夜里，后廚灶臺前，白日里力大無窮力扛馬車的小瘋子安安靜靜地坐在小板凳上。桂嫂燒了熱水，給她擦洗身子。
也不知這小瘋子在外面流浪了多久，身上本來就臟的厲害，加上白天那會兒又在濕泥地里滾了半遭，整個人都跟個泥猴似的。
原來桂嫂是想給她好好洗個澡，換身干凈衣服的，但不知道為什么這小瘋子死活不肯脫衣服，給她脫個衣服竟像要扒她皮似的。而桂嫂又無力與其抗衡，只能作罷，改為給她簡單的擦洗下手手腳腳。
足足用了三盆熱水桂嫂才將她那一身泥殼剝了下來。幫這小瘋子清洗手腳時她發(fā)現(xiàn)，這小姑娘雖然瘋瘋癲癲臟的不像話，但手腳俱是白凈纖細(xì)，不像是做慣了粗活的窮苦人家，但指腹上的一層薄繭又不像是那些花樓繡牡丹的小姐們會有的。
桂嫂并不是無知的村婦，她開的酒館也時常有走鏢的鏢客來打尖，她知道那些慣常舞刀弄劍的人長年累月繭手掌上便會被磨出刀繭……
看這小瘋子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總不該，是什么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吧！
桂嫂有些心驚，一邊嘀咕著一邊顫著心肝慢慢用凈毛巾擦去那小瘋子臉上的污泥。反復(fù)擦了好幾次，才終于讓一張白凈的臉在爐火下現(xiàn)了原形。
待看清那張臉，桂嫂便倒吸了一口涼氣，接著又仔細(xì)端詳著瞅了半天，才想起來幫小瘋子洗頭發(fā)。待到一切收拾妥當(dāng)了，又看著小瘋子那張臉發(fā)了半響的愣，忽然又折身回到灶臺前，從已冷透的爐膛里抓了把爐灰，抹到小瘋子臉上，直抹得小瘋子那一張臉辯不出人樣，只有那一口小白牙和兩只眼睛還是亮閃閃的。
長成這個樣子，只怕是被……想到這里，桂嫂就覺得心口堵得慌。
“姑娘啊，也不知道你到底是遭了什么罪，才淪落到今天這地步……”看小傻子那癡傻的笑容，桂嫂更覺得揪心。
“過去的都過去了，你是二月初七這天救了空兒，以后就叫初七吧，只要我穆氏阿桂有一口飯吃，就絕少不了你的！”
小瘋子似懂非懂地聽著桂嫂說話，只是癡癡地笑。
桂嫂給初七在廚房灶臺旁找了些干柴，鋪上被褥，初七便在這里安了家。初七在一床薄被上滾來滾去，將腦袋拱在枕頭上歡天喜地的蹭著，看來是對自己的窩喜歡很滿意。
也不知這孩子有多久沒睡過床褥了，桂嫂看的一陣心酸。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瘋了呢？（未完待續(x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