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秀在歷史上只有零星的記載,但作為北魏歷史上劉靈助、法慶、法秀三大比較大的宗教領袖造反之一,應該沒有那么簡單。
和尚造反,南北朝時期最具規模,因為宗教教義的糅合碰撞使得佛家在此時也存在新教、基督一樣的沖突。(日本僧兵造反也是一大特色,日本戰國時期,僧兵在京都的天皇京畿地區布防,阻撓了一波波大名攻打京都,僧兵的來路三教九流,信仰堅定,他們利用神佛的名義殺人,普通兵卒殺他們倒是有幾分死后入地獄的戒心,頓時僧兵成了大想挾天子以令天下的那些諸侯的最強步兵屏障,不過織田長信不信這一套,用火槍突突和尚,踩著他們尸體進城,從而造就了他這位戰國第一大名。當然,最后織田被義子明智光秀燒死在本能寺,卻又似得到了佛家的報應),當然,南北朝前面發生的黃巾叛亂、五斗米叛亂、天師道叛亂都十分具有規模,但是和尚大規模揭竿而起的事情也就只有這個時候。
寫法秀這個大和尚的時候,我參考了一些材料。
北魏建國前期,世祖拓跋燾用崔浩的計策攻破北方最后的政權—北涼首都姑臧,遷徙了許多西部的僧人到平城(涼國地區佛教發達,舉世聞名的敦煌莫高窟等就是見證),在這些僧人之中,年輕的沙彌法秀也在其中。
后面的武帝滅佛,法秀躲過一劫,但下場也估計不怎么好,《西游記》記載的道士虐待沙彌的事情發生最早的根源可以在這里挖掘;而后拓跋濬復興佛教,把這些北方來的僧人有些請到了廟堂,如沙門統曇曜,但有些卻因為客觀原因沒有被照顧到,而是繼續悲催地成為長工,如法秀和尚。
滅佛這種沉痛的事情過去后,經過三十多年的風霜雪打,法秀和尚憑借自己苦行的精神,在三代皇帝的關照下,終于從一個愣頭小沙彌,變成了有修為、在民間有影響力的大和尚,以至于皇帝拓跋弘當初還經常和他們談天說地;法秀活到晚年,頗有些為僧的尊嚴。
但是,上面說到,文明太后因為與拓跋弘爭權,發布了一道詔令,要行腳的和尚驗明正身,沒問題才發給度牒,又引起了沙門不滿。
《續高僧傳》說,北魏有個和尚僧明道人,是北臺石窟寺主(就是監工),民間說他是個假和尚,傳的沸沸揚揚,于是文明太后本著清理佛門垃圾的精神,將僧明道人以及與他相干的一百多名和尚全部連著捆好了,“以繩急纏,從頭至足,克期斬決”,但沒想到的是,所有的這些五花大綁的和尚,在當天晚上一心念佛,居然用意念斷了繩索,和尚都當場逃走了,后面很多人傳這是菩薩所為,文明太后信了,于是之后赦免了他們。
本人猜測,如果上面和尚逃跑的故事是真的,那應該不過是佛之尊者拓跋弘在了解情況后,回來特意將和尚們都放了,而當時獄卒為避免禍事,編造了謠言而已;看官想想,一大把人關在監獄里面,你就算逃得了監獄逃得了兵?此外,《南史》記載,拓跋弘他確實經常去石窟寺里玩,和里面的很多和尚有交情,有些還關系很好,并特別允許他們“屈膝四輩,而簡禮二親,稽顙耆臘,直體萬乘”,(可拜菩薩,但不拜父母,可以對畫像跪拜,卻可不敬皇帝),這也佐證了拓跋弘有放他們的可能。當初法秀就是這些被釋放的人中一員,他們一干人在獲得了太上皇帝的恩德免死以后,深感圣恩,對拓跋弘無不是結草銜環報答一般。
但是,沒想到,如今恩德未報,拓跋弘卻死了,死的相當無奈;拓拔弘死后,有些人對拓跋弘的恩德立馬是以死相報,如婁提就大呼說,皇帝這么好,卻升遐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絕食自殺。但法秀和尚們沒有沖昏頭腦,他覺得暫時不能一死了之,而是隱忍了下來,決定以自己的方式報答拓跋弘。(這就是為什么后來文明太后雖然禮佛甚恭,但這些和尚還堅持造反的理由)
法沙門順著文明太后后來對僧人管制還比較寬松的情況下,走出了深山,利用皇帝所賜的一些經書理論深諳熟讀,并到京都到處打坐念佛,開壇講座,而暗地里在各種寺廟里面聯絡了一大批僧兵,準備逼宮廢黜幽明。
尤其當時對皇宮的輿論環境是,拓跋弘引刀成一快與太后絕對有關,而根據《魏書》記載:太和前幾年,馮太后將危少主者數矣,帝春秋方富,而承事孝敬,動無違禮,竟得無咎。所以很多人還是對太上皇帝予以同情,對英明的現任皇帝給予了很大的期望,但文明太后卻顯得十分霸道,讓他們心里面有保護皇帝的欲望。
有了挑頭的大和尚,于是這些同情兩代皇帝的官員便通過暗中聯絡,結成了一股宗教的反政府勢力,蘭臺御史張求是其中一個,《南齊書》記載了至少兩個親王參與了這個事情,還有一些對現有政權懷有怨恨的大族參與其中,如崔光同族崔僧佑、崔僧深(這個人還有個著名的反賊兒子),前北方僧人之后武威太守之子等,其中,張求因為是御史,掌握了一些官員私生活糜爛的罪證,本身又有些職權,于是他幫助法秀招攬弟兄、威脅同行,整個司州二十萬人,法秀經過五年的弘揚佛法、招兵買馬,隨隨便便集齊一兩萬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百密一疏。太和五年二月一日,太后和皇帝去了中山治所(這是拓跋弘的外婆家,是去贖罪去了么?),二月二十日,當法秀正在和自己創立的蓮花會聯系準備在四月灌佛日囚禁文明太后事情的時候,一個秦慶童一般的叛徒出賣了宗教,整個起義的事情泄密,當時京師統領茍頹(這個人是留守京師的好手,一輩子都在平城當差,什么角落了如指掌),他立馬派人抓住了法秀等一群密謀大事的和尚,還一夜間抓了一百多人關在一些臨時搭建的大牢里面,京城頓時熱鬧起來,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法秀老和尚在人間的彌留已經到來。
此時,太后還在中山,來不及回來,但她是震驚的,立馬派出自己的衛隊趕回去一起處理事情;而法秀和尚面對刑獄審問的時候,愣是咬緊牙關不說一句同謀的話,只說,太上皇帝托神靈與我保衛元子,你們助紂為虐,等著入阿鼻地獄。好話沒說一句,壞話屢禁不止。
當夜,茍頹便著鐵鏈籠他的頭,給法秀一點厲害嘗嘗,法秀晚上自求佛祖,第二日鎖居然解開了。第三天,大和尚恢復了元氣,又開啟了咒罵模式,于是茍頹也心中有點害怕,他遣人將釘子沿著大和尚的鎖骨穿進去鎖上,茍頹一邊穿,一邊禱告說,如果神明真的保佑他,那我就穿肉穿不進去。
大和尚親眼看著兩個大的喪門訂穿進自己的身體,愣是即便豆大的汗珠抖在全身,他也咬住牙關沒有嘶叫一下。
在接下來的三天,法秀和尚絕食反抗,滴水未進,罵咧到底,直至在塵世的最后一絲鼻息,他仍然在以神的名義指摘茍頹一干人,最后,在鐵鏈架子上枯骨一般,睜眼升天。
當時是,茍頹以暮年,干得如此事情,心中十分后怕,雖然后來文明太后給了其表揚,但,自此以后,茍頹再也沒有為朝廷出過一點力氣,終其一生都是在拓跋宏的新建佛像下面打坐念佛,減少罪孽,平復自己內心。
法秀和尚的死也確實震撼到了茍頹,而晚年的他做了這個事情,使得他覺得有必要遠離塵世這些是非不分、污穢混雜的地方,他日夜吃齋念佛、苦行尋求至理,以至于身形削瘦,書上有說,在老年,他和其他的各位親王相比,“小為短劣,姿望亦不逮之”,這種相貌,恰恰印證了茍頹無形之中成了法秀的度化之徒。
而法秀事件的善后處理,度化之徒茍頹和來源于北涼的王睿都對文明太后行了勸誡,說此事雖涉謀反,但不至于牽連甚廣,應該以世俗之禮,殺其首惡,不要論及其他無辜。
文明太后答應,殺佛確實也不是她的愿望,所以她在不久之后,下詔說:法秀受到妖言蠱惑,毀壞天地規矩,胡亂說因果事情;而蘭臺御史張求等一百余人,招結奴隸,大逆不道造反,有司按規矩對他們進行各類族誅是正確的。但是,就算是傻瓜也是一條命,所以大開殺戒我不忍心,所以減輕刑罰,本應殺五族的當事人,誅殺到他高祖便是;本來要殺三族的當事人,只殺他一門;本來要誅殺當事人一門的,就殺他個人便是了。
與此同時,拓拔宏下詔,班乞養雜戶及戶籍之制五條,重點加強對僧人、工匠、僧祇戶、佛圖戶等“乞養雜戶”戶籍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