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朋友為我出題“初見”，讓我想起了納蘭性德的“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當(dāng)時我隨口評價說：“納蘭的詩詞太過凄美深情悲觀旖旎，少有“夜深千丈燈”的豪情，多是“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的愁苦。”
? 話語輕飄飄出口，本以為會不著痕跡，卻不料這妄自評語卻讓我耿耿于懷，心情久久難以平復(fù)，仿佛納蘭就在那里幽怨地看著我對他的不公待遇。納蘭應(yīng)該說是我比較喜歡的詩詞家吧，和李清照一樣不是最喜歡，至少也屬芝蘭類。最喜歡李清照的一句詞是：“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一個嬌羞可愛調(diào)皮的少女躍然紙上。最喜歡納蘭的一句詞是：“我是人間惆悵客, ?知君何事淚縱橫, ?斷腸聲里憶平生。”，我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這就是納蘭的自畫像，一位多情、深情，又敏感憂傷的男子，滿腔愁苦，滿腹心酸。今天就寫一寫納蘭吧，對著他幽幽的眼神，幫他述說一下他的故事吧。
?納蘭的名，我最喜歡的還是性德，成德太過平常少了那份飄逸，容若太過陰弱多了柔軟纖細。納蘭作為當(dāng)朝重臣納蘭明珠的長子，注定榮華富貴，繁花似錦。而他也不負重望，二十二歲就成為進士，被康熙留在身邊隨待，并多次隨康熙南巡北狩，隨皇上唱和詩詞，譯制著述，還游歷四方，奉旨出使梭龍，考察沙俄侵邊情況，是人們羨慕的文武兼?zhèn)涞哪晟儆⒉牛堑弁跗髦氐碾S身近臣，是前途無量的達官顯貴。可就是這樣一個左右逢源春風(fēng)得意之人，一個詩文藝術(shù)的奇才，雖“身在高門廣廈，常有山澤魚鳥之思，他淡泊名利，在內(nèi)心深處厭惡官場的庸俗虛偽，特別是幾段兒女情長徹底摧毀了他，使他年僅三十歲就英年早逝，令人扼腕嘆息。
?納蘭的初戀情人，傳說是他的表妹衛(wèi)琳瑯。容若從小就是一個落落寡合的孩子，只有表妹遷就他那文靜孤單的性格和吟詩填詞的癖好。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既有兩小無猜的天真，也有朦朧難言的情愫。當(dāng)他深深地陷入這種莫名幸福而無法自拔的時候，表妹卻按著旗人的規(guī)矩被選為了秀女。一入深宮，即成陌路。情難自禁的納蘭，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趁著國喪皇宮大辦道場之時，買通了進宮誦經(jīng)的喇嘛，裹挾在袈裟大袖的僧人行列中偷偷地混進了皇宮，只為見上心上人一面。當(dāng)女子真實地站在容若的面前，風(fēng)容盡現(xiàn)，卻咫尺天涯，終于只是“相逢不語”，刻骨的愛戀在皇權(quán)的威嚴下無可奈何地枯萎。《減字木蘭花》是納蘭的泣血之作，“ 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暈紅潮，斜溜鬟心只鳳翹。待將低喚，直為凝情恐人見。欲訴幽懷，轉(zhuǎn)過回闌叩玉釵。”
?所幸的是，納蘭得妻盧氏，兩人”春光窄窄，春睡足足，春意芳芳。與你詩詞對壘，酒濃茶醉，勝如為你梳妝。”滿滿的郎情妾意，醉酒而春睡不起，賭書而對笑噴茶，水乳交融，相得益彰，良辰美景奈何天，幸福光陰僅僅三載，盧氏就因難產(chǎn)離世，納蘭再一次遭受重擊，纏繞于心頭那郁郁而不得發(fā)散的情愫益發(fā)綿長。納蘭哀嘆道：“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簡簡單單一句，卻將這種失去愛妻的痛苦描繪得淋漓盡致，天妒佳偶令人心酸痛惜。納蘭那時所著的《飲水詞》，取意“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是他詩詞的巔峰，是他自己也永遠無法超越的極限。
?盧氏之后，納蘭又娶官氏、顏氏，卻是稀松平常，始終未曾走進納蘭的心中。直到遇到沈宛。沈宛才色俱佳，18歲就著有詩集《選夢詞》。容若早已經(jīng)知曉了沈宛這位吳興才女的芳名，而沈宛也早已由風(fēng)傳天下的納蘭詞里深深懂得了這位濁世佳公子蒼涼的內(nèi)心。當(dāng)他們由天涯久慕到對面相逢時，天地為之變色，一段悱惻的故事就這樣不期而然地發(fā)生了，這是一個必然的結(jié)局，毫無轉(zhuǎn)圜的余地。兩人情投意合惺惺相惜，掙脫世事的羈絆人情的枷鎖，倆人千辛萬苦走到了一起，卻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幸福，納蘭在愛人與父母家庭的折磨下日漸憔悴，而目睹丈夫為難的沈苑也形容漸瘦、笑顏漸少、眉峰常結(jié)、心鎖難開，最終沈苑選擇離開。沈苑哭:"心事和誰說。只有舊羅裳。偷沾淚兩行。"納蘭泣：“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fēng)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僅僅在而立之年的容若，便已經(jīng)像一個飽經(jīng)宦海沉浮，飽受情傷情變的滄桑老者，清雋的眼睛仿佛看破了一切，心字已成灰。同年萬念俱灰傷心欲絕的天才隕落了。
? ? 又多少年過去，乾隆晚年，和珅呈上了一部《紅樓夢》，乾隆皇帝看過許久，掩卷而嘆：“這書里寫的，不就是明珠的家事么！”，“今宵便有隨風(fēng)夢，知在紅樓第幾層”，“因聽紫塞三更雨，卻憶紅樓半夜燈”，這些都是容若的句子。不管他和《紅樓夢》有無聯(lián)系，但他一生都是在尋找和思念的一個虛擬的紅樓吧，而他窮盡一生卻未曾尋覓到一個心靈的歸宿。納蘭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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