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去健身房單車一小時還是回家碼字兒這兩件事上糾結了四十五分鐘。
禮拜五的晚高峰,我站在位于峰頂的三環邊兒很嚴肅地思考這個問題。
奧迪、奔馳、桑塔納、雪佛蘭、比亞迪,一輛一輛地從我跟前飛過。
愛瑪、綠源、新日、捷安特,一圈一圈從我旁邊轉過。
帆布鞋、運動鞋、方頭皮鞋、細跟短靴,一步一步從我眼底飄過。
不遠處的綠化帶里,早櫻開得恣肆而張狂,過于熱烈的粉色云團似乎在宣誓著關于春天的主權,就連最漫不經心的路人也被勾引著往它們身上瞧。
這種花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在我印象里,它們每年開得最早,并且對生長環境一點都不挑剔,街邊巷尾到處都是。
沒有濃烈的香味,也沒有出眾的姿色,不過是春光里可有可無的一絲點綴。等到桃花、杏花、海棠、牡丹爭艷的時候,它們便很識趣地穿上了綠衣。行事這么低調,不被認識也難怪。
那些小東西們像是聽到了我的腹誹,不屑地朝我翻了個白眼,一陣紅雨撲撲嗒嗒地落下來。我為自己的刻薄,微微地有點羞愧,轉頭逃開了。
“無聊!”
我踢著馬路牙子上的一塊硬紙板,這兩個字下意識地從我口中噴出來。
禮拜五下午的感覺,就像吃巧克力慕斯蛋糕,香甜之中摻雜一絲淡淡的苦味,使你的甜蜜里掛著若有若無的憂傷。
一周繁重的勞動結束了,離下一個工作日到來還有漫長的兩天,有大把的時間讓你歡愉,也有忽然的沉寂讓你空虛。
我總是在這樣的時刻無法打點自己。
上弦月已經悄悄地掛在了天邊的一角。
夜晚來了。春風沉醉。多么美。
看一場爆米花電影。
邀上三五人街邊擼個串。
德福巷的酒吧聽一首民謠。
沿著南湖走一個正圓。
想想,竟然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做。ABCD選哪一個,都能讓時間輕巧地劃過。
有天晚上,一個半生不熟的朋友跟我聊天,他說:我現在一點兒都不怕孤獨。
怎么扯起這個我已經忘了。他那雄赳赳的“一點兒都不”嚇到了我。我可沒勇氣說出來那樣的話。
這一年多,我每天都在練習一個人如何好好地生活。
若按大家都待見的方式,我必然得對每個人每朵花微笑。工作積極上進,生活豐富多彩,愛好興趣廣泛。上廳堂下廚房左殺木馬右翻圍墻,東邊中國夢西邊正能量南邊國際化北邊再小眾。
可我不是。
我很多時候都被一種暗黑的情緒包裹著。我聽見內心的野獸在咆哮。我有一千個理由把它釋放出來。
然而我每天還是走在規規矩矩的上班下班路上,每晚睡在11點鐘的方方正正的床上。叫醒我的從來都是生物鐘,而不是特么的什么夢想。
我說謹小慎微的話。作恰到好處的表情。吃營養健康的食物。走保持體重的路。
人們說,夜空中有一顆閃亮的星星,你抬起頭就能看到。
人們說,明天會更好,去哪里都沒關系,反正還有一生的奇跡。
人們說,盡情吃喝,縱情享樂,歡笑總是多過唏噓。
人們說的,都是人們的。
我終究不過是這美麗世界的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