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最討厭冬天變春天的換季,滑膩腥軟的東南風混著泥土味和花香,讓人昏昏欲睡。
?媽養(yǎng)在客廳的花開了之后,更是讓我感覺隨時想要昏過去。我多次抗議,媽只是說:哪有香味,年紀輕輕就是矯情。作為一個大孩子,也不忍心讓媽做出要花還是要我的選擇。畢竟外面偶爾到來的春寒,我實在沒信心獨自承受。
?總之,最后我熬過了客廳花香這不自量力的敵人。看著枯萎的花瓣,沒來的及感受下長壽者勝利的喜悅,綠色的枝葉飛刀似的映入眼簾,分外扎眼。依稀看出枝芽之間花苞露出邪惡的笑,輕聲叫囂著:I will be back.同時挑釁似的在風里顫動著身子。
某天媽出去了,百無聊賴的我玩膩手機之后,突發(fā)奇想的想來個大掃除。倒不是孩子似的期待得到表揚什么的,只是人嘛,都有那么一兩次的一時興起。而且只要行為本身出自善意,我覺得不小心打碎花盆這種小失誤,一定是可以原諒的吧。
?這不僅是一次打掃,更是一場謀殺,想想就內心澎湃。我當然深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凡事目的性太強,終歸不會有好結果的。一通翻箱倒柜之后,總算找到了掃帚之類的工具。我決定從臥室開始打掃,因為畢竟作為一個生活隨性的人,我還是很清楚家里哪里是最需要收拾的。當然是我的臥室。
?雖然很久都沒做家務了,但工具用起來卻異常的得心應手。果然勤勞賢惠善良樸實的美德是存在于基因里的。我一邊感慨,一邊劃拉著地板上的灰塵。猛地回頭,我突然覺得那盆晃眼的綠色笑的異常囂張放肆。
?我抬手緩緩的把花盆推到窗臺邊,欣賞它在窗沿上顫顫巍巍發(fā)抖的丑態(tài)。然后伸出食指和無名指交替輕彈花盆邊緣三四下,然后迅速轉頭做無辜狀,也不知演給誰看。伴隨著“哐當”一聲花盆響,心里的煙花也上了天,頓時滿心的五彩斑斕。我迅速斂斂滿面的春風,化作滿天的愁云,開始小心的整理著案發(fā)現場。準備為隨時都有可能回來的媽,表演一場哭花葬花的戲。
?花盆的碎片容易處理,隨便撿拾兩下丟進垃圾桶就完事。但是盆里的土落地之后,就仗著加速度猖獗肆意的鋪散開來。但正如俗話說的:送佛送到西,管殺還管埋。我只能哭喪著臉去清理一些本打算放過的犄角旮旯。
?一番無私的奉獻勞動之后,家里地板上的垃圾總算歸做一垅。突然,我發(fā)現一個令人費解的事實,垃圾里有一大撮頭發(fā)。根據長度和色澤來看,應該是我的沒錯。博學的我當然知道,正常人每天會掉不少的的頭發(fā)。但當這么大量的頭發(fā)以這種毛團形式出現在面前,還是有點略微的視覺震撼的。然后腦袋里開始情不自禁的閃回某任高中班主任的“地中海”發(fā)型,一股涼氣無由的而起,順著尾椎骨一路升到頭頂。我趕緊扔掉手里的掃帚跑到鏡子前,左撩右扯確認下自己的頭發(fā)依舊烏黑濃密。
?突然鎖孔里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大概是媽回來了。我忙不迭的三步作兩步,跑到之前刻意剩的最后一小堆垃圾前。彎腰蹲好,右手掃帚左手簸萁,姿勢是教科書般的標準。在媽推門進來的剎那,我恰好的把簸萁中的最后一小團灰塵倒進了垃圾桶。
?“誒呦,兒子今天表現不錯,知道收拾家里了。”這聲音聽起來悅耳的像天籟。媽一手提著買來的果蔬,一手抱著盆花。我覺得,她這一刻像《這個殺手不太冷》里的娜塔莉?波特曼。我對這種贊揚充滿著贊美之情,畢竟慧眼如炬也是種美。
我忙走過去,一手接過媽手里的東西:“媽,不好意思。剛不小心把那盆花給摔碎了。”
? “沒事兒,下次小心。”然后她邊換鞋邊用下巴示意我去看她懷里的花,“我又買了盆,聽說這個開了以后更香 。”我覺得娜塔莉剛才在我眼前破碎了。
?花?!媽又帶了盆花回來。我覺得世界開始不好了。
?“對了,那個碎掉的花盆里的土還在垃圾桶里吧?”
? “啊,怎么了。”
“你把干凈的土挑出來,找個袋子裝著。過幾天下樓買個盆,再種盆花,家里老是綠色太少。”
“哦,媽…”我蹲下,開始從垃圾桶里仔細往外挑土。“媽,我覺得你變難看了。”我在心里說。
突然想起了頭發(fā)的事,我就順道提了句:“剛掃家里,發(fā)現到處都是我掉的頭發(fā)。”
? 媽一邊給剛買回來的花澆水,一邊頭也不回:“聽說狗到春天也會換毛,你怎么回事兒?”
? ?突然覺得媽也是位不錯的話題終結者。
? ……
?總之謀殺成功,我成了可笑的勝利者。躺在臥室輾轉難眠,依稀感覺上盆花的冤魂還在屋子里盤旋不散,又有盆花在門外窺伺,露出森森的獠牙。大概今夜難以安眠了。
?我無耐且不甘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層與枕巾糾結的亂發(fā)。黑色的發(fā)絲混著淺色線頭,好像不安的掙扎在淺色調的海洋里,這種驟然的不適感仿佛指甲劃過黑板,莫名的想起時常喝的一道湯--海帶豆腐絲。我抬頭伸手抽掉枕巾,揮手扔在地上閉眼不看。看來今夜過后,我的菜單上又要少一道菜。
?……
? 在我還是個熊孩子的時候,鄰居爺爺家養(yǎng)過一只小狗。它像個金色的毛團,個頭小小而且肉乎乎,跑起來小短腿“啪嗒啪嗒”,很是逗趣。它雖然是只小狗,但卻兇猛異常,不管對誰都敢狂吠一通。就像那些沒學會幾句話,就意外學會了臟話的小孩子一樣,用單一且他人看來無理至極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不滿和征服欲,對抗著似乎在和他們作對的全世界。和小狗的類似之處是他們同樣可愛,因此同樣傷人。
?當然,作為孩子的我是在心靈上被小肉團用狂吠傷害的。所以,某日奶足飯飽之后,看到小肉球被拴在門邊,窮極無聊的我伸出小嫩手的食指,去戳小肉團的腦門,以報平日里的恐嚇之仇。它瞪著銅鈴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突然猛地向前一撲,“唔”的一口輕易咬住了我的指頭。吃痛的我忙把手縮回來,就看到血慢慢從傷口滲了出來。
? ?……
?思緒飄飛的時候,這段過往逐漸浮現出來,頓時渾身冷汗淋漓。困意全無的我端坐在床上,開始認真思考。蜘蛛俠被蜘蛛咬過,綠巨人被伽馬射線輻射過,而被狗咬過的我,難道也是要變身了?一番精妙的推理過后,想到這里,我突然覺得自己有幾顆牙似乎一直過于尖銳,扎的舌頭好痛。我之前對花香的異常敏感,還有掉頭發(fā)的這一切問題都有了答案,難道說我會變成一條狗?!胡思亂想間,困意突然襲來。變成狗怎么可能會想這么多,我揉揉腦袋,打亂無聊的念頭,伸腿閉眼扯被,不管了,哪有什么事能比睡覺更重要。
? ?一夜無夢。
?清理干凈媽做的早餐之后,我面色凝重的說出了我的推理和因為害怕打針而隱藏的被狗咬傷經歷。媽一臉平和的聽我說完,突然露出焦急的神情,說著遞給我一張錢。
?我頓時心中一暖,心說這錢也不夠啊,而且早就過了注射疫苗的時間了,不過這種笨拙的母愛我還是很樂意接受的。媽說:“說了別整天窩在家里,就知道胡思亂想。去,出去轉轉,順道帶個花盆上來。”然后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并著關切的表情,我仿佛聽到了空中有花的靈魂的輕笑。
?我只好蔫答答的一番準備,正要出門,突然看到媽露出一副欲言又止得樣子。“有什么事就說,媽 。”“出去的時候注意安全,過馬路要小心車。還有就是離垃圾堆遠點。”“什么垃圾堆?”“就是流浪狗都忍不住喜歡刨的那種。哈哈哈哈哈!”媽繃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我感到親情的小船,就此翻了船。
? ?……
? 我?guī)е粋€花盆回家,兜里揣著兩條巧克力。博學的我當然知道,巧克力的可可堿對狗來說是致命的。內心激烈交鋒過后,我覺得與其等待意識一點一點被侵蝕,慢慢變成一條無知無覺的狗,不如點嘗巧克力而死痛快些。至少不會有心死身體還在茍活的悲傷,而且最后品嘗到的的甜味不會勾人回憶起太多的時光苦澀。這段心路歷程太過曲折沉重而且異常漫長,以至于我腦袋變得有些昏沉沉的。
?我開門進屋,媽正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呦,兒子回來啦。買的花盆真丑。”想想這有可能是和媽的最后的對話,我不由得悲憤起來:“那么點錢哪能買到好看的?你就不能夸我下!”媽一愣,溫和地笑著說:“恩,買的挺好的,感覺挺耐用的”,然后伸手一指,“你口袋零食感覺好像也不錯。”
?我把花盆在墻角擺好,然后轉身從口袋抽出一條巧克力拍在媽面前,做驚訝狀道:“不是減肥嘛?哪敢吃這么甜的東西。”然后不等媽給出漂亮的答案,我扭頭鉆進了臥室。
?我在床上躺好,撕開錫紙,盯著眼前的色澤柔和且散發(fā)著甜味的固體。我本來是想就著回憶小口舔食巧克力,慢慢度過最后的時光,來表達留戀不舍的。誰知道巧克力的味道實在曼妙誘人,啊嗚幾口就下了肚。味道還沒嘗清楚就吃光,感覺自己好像是吃人參果的二師兄。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還是餓死鬼似的狼吞虎咽。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憐,于是歪歪嘴角想自嘲地笑一下,但眼皮越來越沉,然后眼前就全是黑暗了。
? ?……
?再次醒來的時候,估計已經是晚上了。臥室里一片漆黑,應該是媽進來過,給拉上了窗簾。透過窗簾和門縫滲進來些許的亮光,門外電視傳來老套的電視劇對白。看來自殺失敗了。我撥開窗簾,趴在窗臺上看了會窗外的燈,柔柔的光固執(zhí)的在夜色里撐出一把傘。月亮病怏怏的趴在云上打盹,放學回家的小學生三五成群,嘰嘰喳喳。好像沒什么意思,但似乎挺有意思的。
?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起來,看樣子這個下午覺睡了好久。“媽,我餓了。”我一邊出臥室門,一邊大喊。“想吃什么?”“肉。”“鍋里有面湯,自己盛。”
我捧著碗面湯,坐在沙發(fā)上和媽一起看電視,突然注意到茶幾上擺著大半盒巧克力。媽注意到我的疑惑,一本正經的解釋道:“我覺得你買的挺好吃,下午出去就買了盒,給你吃,我減肥呢……”
?我愣了愣,思考了一會,取出一個撕開包裝袋,掰了小半塊用筷子夾著沾著面湯送到嘴里。粘糊甜膩的口感在口腔蔓延開來,真的很好吃。
? ?……
后記:總之寫的挺開心,自己也不清楚是個什么類型的故事。但是希望你看的開心。關于結局,還有一個備選:
? ?寒假結束,于是,我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