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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連載】若捷有你（13）不速之客
自從知道了方嵊家的地址，陸羽那小子來得真是熟門熟路。他不僅自己來，還帶著一堆食材來。我只看他平時像只溫順的兔子，卻不知道這兔子是只極聰明的兔子，他總能找準我單獨在家的時機前來串門。實在是他做飯太好吃，我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將他拒之門外，只好每次都勉為其難地給他開門。
方嵊說：“下次不許再放他進來！”
我解釋：“他來了我們都不用自己做飯了，多好呀！”
方嵊不滿：“他做飯太好吃……”
我噗嗤笑出聲：“這是什么邏輯？從來只聽說過嫌別人做飯難吃的，倒是頭一次聽到有人抱怨別人做飯太好吃的！”
方嵊頓了幾秒：“這里可是我的地盤，我有權決定不讓誰進來……”他極少用這種強硬的口氣跟我說話，所以一般他說這話時，我知道他定是詞窮了。
“都說想留住一個人的心，就要先留住那個人的胃！難道……你怕吃多了他做的飯菜，會愛上他不成？”我打趣道。
他似是被我的話說中了一般，竟沉默了起來。
“你難不成真的喜歡男人？”他沉默不語的樣子，像極了受氣的小媳婦。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哼！即便是喜歡，我也絕不會喜歡他那樣的‘男人’……”方嵊別有深意地看了看我，從鼻腔里哼哼道。
玩笑開大了！
周末，方嵊帶小萱去一家廣告公司談策劃案。他原是打算帶陸羽去的，可那個項目一直是小萱負責，陸羽又是個新人，無奈他只好帶著小萱一同前去。
我手里的活不急，不需要加班，便獨自窩在家里。出門前方嵊再三叮囑我，在他下午回家之前，我哪怕是逛街、看電影，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許一個人呆在家里，除非我能保證不給陸羽開門。
他走得匆忙，我也忘了找話茬子懟他。誰讓他是房主呢，無奈我只好在晨跑結束后抱了幾本書出門，這大夏天的除了咖啡館也只能去圖書館了——正好上次借的書也快到期了，順便去把書還了。
蘇城的夏日如同海邊的浪潮，去得快來得也快。七月初的天氣已經暑氣逼人，我騎著摩托車穿過小區感覺迎面吹來的風像是籠屜里的蒸汽打在臉上。燥熱的天氣讓我有些昏昏欲睡，我放慢了車速，在綠燈快要跳過時停在了等候放行線的路口外。
前面就是西路園了。
等候紅燈的時間是漫長的，尤其是在這烈日當頭的時刻，我不由得朝公園的方向看了看，今天是周六，透過路旁行道樹的縫隙遠遠可以看見公園的湖邊聚集了不少人。
綠燈亮起時，我才想到，這么熱的天不應該是待在空調房里么，難不成都跑來公園日光浴了？
路過西路園門口，我才聽見鬧哄哄的起哄聲，透過不算密集的人群包圍圈可以看到正中間一對年輕的男女正在說著什么。以我多年混跡新媒體看過諸多八卦奇聞異事的過來人身份，我猜想這倆人兒八九不離十，不是鬧分手、就是鬧離婚。
這大熱天的有這著閑心頂著烈日看人吵架，不如回去空調房里啃西瓜。我無奈地收起自己那顆想要湊熱鬧的好奇心，發動車子準備離去。
“撲通……”因為離得太近，我清楚地聽到什么物體墜落水中的聲音。與此同時我聽到有人開始大喊救命。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趕緊加速將車子開進了公園。到了湖邊我匆忙跳下車才看到湖中心有個人浮浮沉沉地在水里撲通撲通拍打著水花，竟是有人落水了。
先前被人群包圍的年輕女子不見了，只剩下圍觀張望的人群和一個慌張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一臉驚慌地拽著他身旁圍觀男子的衣袖，嘴里幾近哭腔地哀求：“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女朋友，求求你大哥……”
“你自己怎么不救呢！”
“是啊，這種時候做男朋友的就該奮不顧身跳下水才是……”
“哎！有沒有會游泳的?”
"已經報警了，警察叔叔一會就到……”
人群中炸開了鍋，鬧哄哄地一片，卻沒有人下水救人。
“我不會游泳……求求你們，誰救救她！求求你們了……”年輕男子松開手里中年男子的衣袖，眼神空洞無神。
先前被拽住衣袖的中年男子，像是躲避燙手山芋一般，離求救男人遠一點，再遠一點。
人群中有人安慰道：“小伙子，你別急，已經有人報警了。警察叔叔說不定一會兒就到……”
看著周圍四散開去的圍觀群眾，求救男子似乎放棄了希望。他雙手捂著臉，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身子因為過度緊張的情緒而劇烈抖動著。
我忽然想起方嵊的話，他說：“有的時候，絕望比死亡來得更可怕。”
我想起媽媽剛去世時，我也曾那樣絕望過，仿佛被整個世界丟棄了一般，孤身墜入一個無底的黑洞里。看到眼前的小伙子我就像看到自己曾經的縮影，那樣絕望而孤獨。
他此刻一定絕望到了極點吧，那么多圍觀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能伸出援手解救撲騰在水里命懸一線的姑娘，解救他心愛的姑娘！
我似乎在被某個神秘的聲音召喚著，鬼使神差地就撲通一聲跳進了水里。當被烈日撫摸照耀過的湖水浸透我的衣服時，我才記起我根本不會游泳。我努力想要保持理智，撲騰著像落水者靠近。可是身子不聽使喚，我拼命地想要抓住點什么，除了水，我抓不到任何可以讓我安心的東西。
我感覺自己就快窒息了。我張開嘴想要呼吸空氣，可是吸進肚子里的卻只有水，咸腥苦澀的湖水。
我的腦子里忽然想起了方嵊。都怪這家伙！他為什么偏偏要在這時候加班？如果他不加班，我就不會聽他的話想到跑去圖書館還書，如果我不去圖書館我現在就不會在這里，可是……可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那我，會不會被淹死……
我撲騰著在水里摸索，試圖穩住自己的身子不往下沉。巨大的恐慌，讓我想要張嘴呼救。可是我一張開嘴就被湖水嗆到了喉管，我撲騰著卻說不出話來。
我的肚子里一直在灌著湖水，我感覺我的肚皮快要被水撐破了。
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如果我死了，方嵊回來找不到我，會不會著急呢？還有肖妍，她就快回蘇城了，見不到我，她一定會很傷心！
可是我已經支撐不住了，我感覺自己好累，我再也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向下墜落。我感覺自己似乎又被丟進了那個黑洞中。周圍荒無人煙，我聽不到任何聲音，就這樣孤身一人墜入這無底的黑洞中。
腦子里浮現出媽媽去世時的情形。我接到鄰居家的電話，星夜坐火車趕回家，看到的卻是躺在被單下面無血色、靜靜沉睡的媽媽。我哭泣著求她不要拋下我一個人，可是任憑我哭泣、呼喊、歇斯底里，曾經那么疼愛我的媽媽、曾經最討厭我哭泣的媽媽卻依舊像是沒有聽見，緊閉著雙眼。
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我還在上學，小小的我背著小小的書包，走在長滿蘆葦的河岸邊。身后一群小朋友，追上來，將我推倒在地上，他們揪我的頭發，扔我的書包，他們嘴里還說著：“野孩子，你這個有媽生沒爸養的野孩子……”
我氣急了，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推開騎在我身上的小胖墩，一手揪住他的頭發，大罵：“你才是有媽生沒爸養的野孩子，你們全家都是野孩子！”
小朋友們都被我給嚇壞了，撒腿跑開了，小胖墩大哭著說要回去告訴他的爸爸媽媽，“野孩子”欺負他。
我撿起散落一地的小書本，拍拍身上的塵土就要離開，身后一個長得像瓷娃娃的男孩子跑上來，遞給我一支鉛筆。
他說：“那個小胖子剛才扔在地上的，你忘了撿。”
我接過他手里的鉛筆問他：“你是誰呀？”
他露出兩顆小虎牙，笑瞇瞇地說：“我是方嵊。”
“那你為什么不和他們一起玩呀？”我指了指了被我嚇得四散而逃漸漸消失在路口的那些小朋友。
“因為，我覺得你比較厲害。我喜歡和厲害的人做朋友。”他笑嘻嘻地看著我。
“我哪里厲害了？”我瞪著他。
“別的小朋友被欺負了，只會哭，可是你不會！”
“我媽媽說，沒有做錯事情是不可以哭的。”我看著面前的瓷娃娃，一臉認真。
“你看我比你高，還比你壯，以后你和我在一起，就沒人敢欺負你了。”瓷娃娃擼起袖子，露出瘦瘦小小的胳膊，天真地笑著。
“我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呀？”瓷娃娃的臉粉嘟嘟的好可愛，我忍不住上前捏了一把。
“因為我喜歡你呀！”
終于不再是虛無的黑洞，而是一條長滿蘆葦的河岸。夕陽西下，一個可愛的瓷娃娃牽著一個比他還瘦小的小丫頭，一蹦一跳地向前走著。他們身后是被夕陽的余暉暈染得色彩斑斕的天空。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挾住了我的腰，我已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只道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抱著這不似水一般抓不住的實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