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夢想是一條窄窄的學源街,杭電在這頭,傳媒在那頭。
馮靠和畢鍋在陽臺上常常俯瞰著從傳媒方向走來的各類妹子,看她們優雅美麗的曲線,看她們細膩白皙的小腿,看她們腳上色彩斑斕的襪子。他們才不是什么足控呢,誰叫他們是兩只灰黑條紋相間的襪子呢,當一只襪子不喜歡另一只襪子時,才是真正的頭腦不正常吧。他們倆樸實簡單,就像你任何商店里所能買到的那樣。
先被套上主人腳丫的那只襪子叫做馮靠,后被穿上的那個叫做畢鍋。在一次期末考前,主人和小伙伴們在寢室里面舉行了壯烈而嚴肅的誓師大會,一遍又一遍地吶喊著,“逢考必過!逢考必過!”兩只襪子互看一眼,覺得這一定是很了不起的名字了,比曾經洋溢在寢室里面的“亞美蝶”要神圣嚴肅得多,更重要的是,四個字比較好平分啊,畢竟兩個人可是曾經為了爭誰能多拿一個字而吵得不可開交,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互相理睬過。當下一拍即合,給自己取了這么一個響亮的名字。別人襪子覺得他倆很事兒,畢竟除了他倆,誰也不知道哪個是哪個,覺得他們患有嚴重的襪子分裂癥,這可是襪子里一種很危險的疾病,畢竟襪子可從來都不是單打獨斗的角兒,少一只就意味著另一只的隕落,誰也離不開誰,所以分那么清楚能干嘛呢。
能分到陽臺的機會可著實不多,只有一小部分的時間是可以在陽臺瞻望美好襪子們的,絕大部分的時間他倆都還在跟主人的大腳還有鞋子摩擦摩擦,或是在黑布隆冬的大柜子里面沉寂著。最要討厭的當屬運動完或是瓢潑大雨后了,他倆總是被澆個透心涼,然后和許多黏糊糊濕噠噠臭烘烘的衣物被扔到一個大桶里面慢慢發酵。有一次,他倆竟然跟名之為內褲的家伙分在了一起,那個家伙可傲慢了,大伙都是一般的臭氣熏天,可他竟然嫌棄他倆身上味道難聞,還趾高氣昂地讓馮靠和畢鍋離他遠些,據內褲說,他是主人最珍貴東西的守護神,理應獲得這樣的禮遇。可馮靠和畢鍋才不這么想呢,他們倆覺得雙腳才最珍貴,畢竟全身所有的重量可全都負載在腳上了。最后他們和內褲因為意見的不統一,大打出手。扭成一團,打得難舍難分,連洗衣機的滾動也沒能把他們拆散,從此不打不相識,也結下了很好的緣分,他們互相尊稱為主人的最珍貴東西的守護神。
待在陽臺的時候是馮靠和畢鍋他們最安靜的時候,他們呆呆地看著丁香般的襪子們,一言不發,有時候莫名地就悲從中來,不禁感慨唏噓一番,為什么襪子和襪子的差距就這么大呢,為什么有些襪子就生在姹紫嫣紅中,有些襪子就生不逢時,被分到杭電的小商鋪,最后被分到了這個臭烘烘的男生寢室里面。
馮靠和畢鍋有著極大的賊心,常常幻想如果自己混跡進了傳媒妹子們的襪子堆該是怎樣的銷魂,馮靠策劃男生寢室大逃亡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惜往往卒于和畢鍋意見的不統一。因為畢鍋膽子極小,他有些恐高,有次他不小心從晾衣桿上掉下來,給盆子下壓了十天半個月才被人發現,那次可把他給嚇的啊,生怕自己再也不會被人找見,生怕形單影只的哥哥會被主人扔掉。
直到這天,寢室里意外地飄來了一只濕噠噠的氣球,氣球好像是被人戳破了,它無力地躺在了地上呻吟。通常從上方的宿舍掉下來個煙頭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氣球就很罕見了。大家對這個意外訪客的到來表示了極大的熱情,待他稍稍安適后,就指東問西,想要知道他的來龍去脈。氣球開始答的有些羞答答的,可能是身上還有著許多黏糊糊的白色水漬吧。氣球說自己來自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那里比山的那邊海的那邊還要遙遠,那里啊,不靠太陽照明,有著比山還高的金銀珠寶閃閃發光,照亮人們的生活。人們不睡在床上,白云離他們很近,想要睡覺的時候,就扯一片白云下來,鋪在地上。因為四季如春,所以一年到頭都是落英繽紛,瓜果常鮮。氣溫也暖和恒定,沒有人會選擇穿衣服,因為他們希望減少一切不需要承受的負擔,對于極少的幾件衣服,當作工藝品一樣瞻仰。
衣服們都表示,對這個美好的地方他們充滿了無上的神往。這個時候,自高自大的內褲問話了。“既然這個地方如此之美好,那你為什么會掉落在我們這個地方啊,另外我怎么覺得你長得像我曾經見過的一個東西。”
接著內褲不緊不慢的說出了一個名字,像是平地里爆出一聲驚雷,一陣不懷好意的壞笑從衣服中蕩漾開來,以內衣們樂得最開懷,紛紛從衣架上掉落下來,栽倒在地,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笑得開懷,“沒想到啊,沒想到,還是內褲比較高,要不然我們就都被糊弄過去了。”
馮靠和畢鍋離得比較遠,開始還沒怎么聽清,后來有衣服笑著傳話給馮靠后,馮靠漲得臉通紅,也笑得不可開支,畢鍋問哥哥笑啥,哥哥說:“大人說話小孩別亂插嘴……”畢鍋表示很憤怒,轉身去問旁邊的衣服,衣服說它沒聽懂,反正就是很好笑了,笑就對了。然后從衣桿滑落下去了,畢鍋也看見了,當即“哈哈哈”,然后縱身一躍,癱倒在一群衣服中間。
不一會兒風云變幻,刮起了狂風,被嬉笑侮辱包圍得臉紅的氣球接著風力,離開了這個讓他飽受屈辱的寢室。馮靠看見了,向著地下的畢鍋吶喊道:“畢鍋!今天風力很大,我想跟著去氣球看看那個神奇的地方,如果實在不行,就退而求其次,去去傳媒女生寢室看看也是極好的。我這一去兇多吉少,多半是回不來了,你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啊。”向外一甩,以一個優美的弧線,蕩出了畢鍋的視線。
那一天,畢鍋哭得昏天暗地。他哭的比雨還大,比雨還久,哭得自己身上都掉色了。哭哥哥生死未卜,可能永無相見之日;哭自己的思想沒能跟哥哥保持高度的統一,不管是龍潭還是虎穴,本應該哥倆一起出去闖蕩的;哭別人對氣球還有哥哥說的閑言碎語。他很傷心,而且傷心了很久。
畢鍋最后沒有被扔掉,他和主人的其他單只襪子被放置在一起,扔在衣柜的一角,謹防被誤扔了,主人覺得萬一哪天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來一只相似的襪子,湊成一對,豈不美哉。
畢鍋在那個陰暗的角落里,慢慢生灰,始終堅信,在這個世界上,有著跟他相似的一只襪子,在做著畢鍋不敢做的事,在過著畢鍋想過的生活。
后來啊,夢想是一個很遠的很遠的地方,哥哥在里頭,弟弟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