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坐車路過一片水田地,看到綠油油的秧苗已經在田里露出壯實的身板,心里忽然一陣感動。想起了上學時候,一直不變的插秧課題。
我小學和初中都在農村的學校上學。學校從小學五年級開始就組織同學插秧。一到了春種季節,學校會放七天假,美名其曰,勤工儉學
不要一聽說放假就高興,這七天假不是給你玩的,而是勞動。要求學生去田野里以身體之勞體會生活之苦。插秧七天,賺來的收入,每人交給學校五十元錢,用來建設學校。七天過后,學校購置了無數個電腦,還創建了多媒體教室。還蓋了一個自動沖洗清潔的廁所。一個華麗轉身,變得比城里的學校還要闊綽氣派。雖然這都是后話了。
其實勤工儉學也不是逼迫的,如果家里有錢,也可以不勞動。那時候是20年前吧,農村的家庭經濟收入也并不高,五十元錢也并不是個小數目。更何況,七天的時間如果好好的干,收入多的大概可以賺400元錢(這已經能手的最高收入了),最差的七天堅持下來也能夠賺200元。
大家一想到錢,馬上興致高漲起來。分組不是隨機的,而是自己選,誰都不喜歡和慢的人一起勞動。因為插秧必須兩人一組。每兩人拿兩個插秧繩,互相配合。如果另外一個太慢,快的那個一定要幫忙接頭,否則效率很差,可那實在是一個重體力的勞動,誰都不愿意再多付出那么多的體力。這無關于感情,只是純粹的體力不支。
我自然被分到慢的那一組。因為我家在城邊住,雖然被劃在農村,可是離市內只有一條馬路,水田地非常少。父母腰不好,每年都是把地租出去。他們自己都不插秧,我自然就更不會了。可是很多同學都會,他們幾乎從三四年級就跟著父母下地插秧了。最快的同學一天可以插一畝半地,而慢的只能插七分地,還要有人幫忙。那時候一畝地三十五到四十元一畝。中間會供給一頓面包和礦泉水,這樣的人家算是仁義之家(很多家連面包都不給)。貴的地自然是有原因的,地非常硬,或者水非常深,是很不好插的。穿水鞋很不好走路,光腳的話又容易被蟲子咬,是一種叫螞蟥的會吸血的蟲子,也會鉆進你的皮膚里。
我父母每年這樣的時候就會非常心疼我,不肯讓我去受苦。他們知道那是多辛苦的勞動。每天都半彎著腰,雙腳泡在泥水里,在炎炎的烈日下,如耕牛一般踽踽獨行。每當這時,伏爾加河上的纖夫那樣的畫面就會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其實我總是抱著玩的態度去的,和很多同學的心態不同。他們總是十分認真,一定多要賺錢。可我從小就對金錢沒有什么概念,去插秧也只是因為同學都去了,自己一個人在家放七天假又沒趣。只是勞動過后,那種刻骨銘心的疲累會讓人永生難忘。第一天只插了六分地的我,回家后趟在地上(因為衣服褲子上都是泥水),父母幫脫下衣服,清洗干凈。當時就像是全身癱瘓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父母把我抬上床,用溫熱的酒給我渾身按揉。好讓我明天的痛苦能夠減輕一點。可是僅僅是減輕了一點。一晚上我都在哼哼的叫,根本沒有辦法入睡。每一個關節都像被一萬只刀無情的割著,卻沒有一絲可以反抗的機會,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七天假期結束重新回到學校,我們最痛恨的就是學校教學樓的臺階。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艱難。像是一群剛剛從戰場上回來的傷兵,一個攙扶著一個,彼此艱難的走在自己命運的征程里。生命好像隨時都會殞滅。
那時候我們一個年紀有十個班,每個班大概有四十個學生。初中一共是三個年紀。每人五十元錢,這個數字是相當龐大的。等我們畢業以后,學校的這種行為被家長告到了教育局,從那以后這種“勤工儉學”的活動就結束了(我們是最后一批犧牲者)。
我們先不去爭辯學校的行為是否正確。只是這樣的勞動體驗我覺得是有必要的。我們從勞動中懂得人生的苦楚和心酸。更能夠明白知識和文化對我們人生的價值和意義。雖然我們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學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詩句,可是不耕地你又何以明白粒粒皆辛苦的道理。不秋收,你又何以懂得汗低禾下土是一種怎樣的人生。你又能否真正知道苦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苦是形聲字,從艸字而來。五味之一,與甘和甜相對。只有你真正的去了解了苦,才能真正明白甜是什么滋味。
勤工儉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