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真的一無是處嗎？

——讀《呂氏春秋·離俗覽·為欲》有感

川夏

《呂氏春秋》我是沒有從頭到尾看過的，只是對其中的幾篇文章，如《勸學》、《尊師》、《用眾》、《執一》、《不二》等有過瀏覽閱讀。幾日前，在修改一篇文章時，讀到節自《為欲》中的幾句話，“使民無欲，上雖賢，猶不能用?！薄肮使胖ネ?，審順其天而以行欲，則民無不令矣，功無不立矣。圣王執一，四夷皆至者，其此之謂也！”這些話突然觸動我的神經，讓我有所思考。我心想，這話無疑是在肯定欲望的積極作用，承認欲望存在的必要性與合理性，那么欲望是不是推動社會前進的動力呢？似乎，每當提到“欲望”一詞，人人都帶有貶低意味，敬而遠之。但是，欲望真的一無是處嗎？

1.怎樣定義“欲望”？

《漢語大詞典》中對“欲望”一詞作如下解釋：想得到某種東西或達到某種目的的要求。

《西方哲學英漢對照辭典》中則講道：在當代哲學中，欲望指涉的是各種需要和興趣，尤其是與身體的愉快或某種性情需要相關的欲望，它導致人們去行動以滿足它們。

在這兩種解釋中，欲望的內涵有相同的部分，即欲望就是某種需要，某種要求。然而，哲學中則鮮明的肯定欲望的作用——促使人們行動。

2.《為欲》中的欲望觀

《呂氏春秋》中《情欲》篇開宗明義提出“天生人而使有貪有欲，欲有情，情有節”。即天生育人便使人貪心，有貪心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感情，有感情就有節制。言外之意，人的感情欲望是天生的，人人所具有。但是不同的人對欲望的控制不同。圣人能自行控制，而世俗之人（普通平民百姓）無法很好的控制。須知，《呂氏春秋》是為大一統的政治需求服務的，因此，它在提出人的欲望是天生的觀點之后，就要來解決既然人人都有欲望，那么統治者該如何利用欲望，控制百姓，維護社會穩定的問題。于是，基于欲望天生的理論前提，在《為欲》篇中，呂不韋及其門客就旗幟鮮明的闡述如何利用人民的欲望來達到之國的目的。《為欲》中的“使民無欲，上雖賢，猶不能用”重點強調了老百姓欲望的有無是君主役使人民的基本條件。我想，這其實是在告誡統治者要提防道家的“清心寡欲”思想。

在諸子百家的眾多學說之中，有的提倡清心寡欲，有的提倡節制欲望，有的提倡順應人的欲望。儒家學說發展到宋明理學，更是提出“存天理，滅人欲”的扭曲觀點。與以上觀點相較，《為欲》對如何控制欲望的闡述無疑是有著重大意義，因為它透析了人之欲望的社會作用。試想，若是社會真的實現道家的清心寡欲，人們過著“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社會雖然穩定，但是卻無發展。而宋明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欲”更是對人性的扭曲和壓抑，正如魯迅先生的“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宋明理學的這種觀點終究是對人性的否定，逆流而動，最終消亡。

因此，人的欲望雖然是生來就具備的，但是，有些人的欲望會被一些學說同化，如道家、佛教的學說，勸人清心寡欲，從而使人漸失欲望。作為統治者，為了更好地維護統治，要學會利用和控制人的欲望，更要善于不斷激發人的欲望，讓人不斷努力前行。

3.解讀欲望

（1）欲望需有必要的節制

如果把欲望比作一匹野馬，那么對欲望的節制便是馬身上的韁繩；若是把欲望比作洪水，那對欲望的節制便是偉岸的堤壩。因此，人固然需要不斷地產生欲望，但關鍵在于如何控制。一旦沒了韁繩，垮了堤壩，人的理智就會被欲望的洪水淹沒，做出危害自身、他人乃至國家的事情。每天見諸新聞報端的搶劫案便是人的欲望失去節制的明證。

（2）欲望是一個人得以生存和不斷前進的動力

大家都知道，在地震中遇難的同胞有的能夠堅持三四天，為什么？就是因為他們的求生欲望太過強烈，支撐著他們等待救援的來臨。

有一句廣為人知的話叫“飽暖思淫欲”。在這里，淫，并非指邪淫，男女之事，一直以來人們都有所誤解。其實淫在此處為更多的意思。也就是說，在人們吃飽穿暖之后，人就有了更多的欲望。在哲學上，馬斯洛的人本需求理論與此同出一轍。在基本的生存需要滿足之后，人就會產生更高層次的需要，比如尊重的需要，愛的需要，自我實現的需要。說的更明白一些就是，生存是人首要的欲望，在生存的欲望得到實現以后，人們就產生了其他更多的欲望，比如，享受的欲望，游玩的欲望，得到他人尊重的欲望……因此，隨著人不斷地產生一個又一個欲望，人們就會不斷地努力去實現一個又一個欲望。這并不是循環論的原地踏步，而是螺旋式的前進上升。最終，我們會發現，在自己的欲望的指引下，我們在不斷地前進

（3）欲望推動社會的發展

個人的欲望是微小的，但是眾多人的欲望集結在一起便推動了社會的前進和發展。比如，一項新技術的產生和推廣，便是根源于人的欲望。它之所以產生，肯定是發明者在實踐中發現原來的技術并不能滿足他想生產更多的商品，賺取更多的錢的欲望，因此，他要尋求突破，突破的關鍵就在于技術的改進上?？梢哉f，是欲望推動他進行技術的改進。新技術產生之后，越來越多的人發現應用這項新技術可以為自己帶來更多的利益，可以讓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實現自己的諸多欲望。新技術于是便得以推廣和應用，當全社會都在應用新技術，并實現常態化以后，整個社會的生產力便會上升，繼而推動社會其他各項事業的發展。因此，社會的發展歸根結底就是人們的欲望產生，得以實現，欲望再產生，再實現的一個不斷螺旋式前進上升的過程?；蛘哒f社會發展的歷史便是人的欲望不斷產生，不斷實現的歷史。

總而言之，人要有欲望，在一個個欲望的指引推動下不斷地努力、實現，再努力，再實現。最后送上印度20世紀偉大的哲學家、心靈導師克里希那穆提的一段話來做總結：

“對欲望不理解，人就永遠不能從桎梏和恐懼中解脫出來。如果你摧毀了你的欲望，可能你也摧毀了你的生活。如果你扭曲它，壓制它，你摧毀的可能是非凡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