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我的一個小師妹,其人甜而不膩,活而不潑,是一個典型的愛國愛家愛寶寶的居家型有愛青年,可惜……
也是一個資深了七年多的妙齡剩女。
故事得從2007年那個炙熱的夏天開始說起,那時的她剛斬獲了一段無聊的“畢業那天我們一起失戀”式的愛情。
甩她而去的是一個來自哈爾濱的小鮮肉(分手后遂被夏天改成了老咸肉),理由是廣州的夏天太熱了,不適合自己,自己還是希望回到遙遠的北方,那個冬天會飄雪的地方,支援家鄉建設。
一語雙關,夏天是廣州妹子,也是個熱情而驕傲的姑娘。所以她沒做太多的糾纏,暗地里哭暈了幾回后,橫刀立馬,就此作罷,重新回歸“人見人愛車見車載”的單身狗。
1.守城
畢業那天,在扔完學士帽的那一刻,還沒等帽子享受完自由落體,夏天就一道煙地蹦到了我面前,說師兄啊,我剛給自己定了一個人生終極夢想,你來見證一下吧。
我說好你趕緊說你那帽子好像給環衛大媽盯上了。
夏天沉思了幾秒后,無比呆萌且字正圓腔到幾乎咬牙切齒地說:
守一座城到老,愛一個人到了。在這座城,跟愛的人,好好在一起,奮斗,玩耍,生娃育女,組建一個幸福進教科書式的家庭……
我差點沒給嚇倒,立馬勸道,大姐你才剛跳出火海,干嘛這么急著進油鍋啊?!前咸肉之鑒,還歷歷在目啊……等一下,你不會在跟我暗示著什么吧?
夏天頓時樂開了懷,想得太美圖秀秀了吧你,開學第一天我就學會防火防盜防師兄啦,趕緊幫我撿帽子吧。
夏天的第一份工作堪稱高大上,去的是一家門檻極高的500強外企,當年號稱快消行業的高管黃埔軍校——P&G,司職培訓師,長期駐守廣州,時而出差全國,偶爾跑回美帝總部。
眨眼兩年逝去,夏天也與時俱進地出落得更漂亮,更知性,更懂做ppt,出差的時候也更會看手機導航……不過心儀的男神,卻始終沒有出現——用夏天的話來說就是,依舊在其他姑娘那兒,接受著“五星級的老公崗前培訓"。
我說你該不是喜歡上師兄了吧,師兄不娶,師妹不嫁是吧。
夏天隨即給了我一個本世紀最漂亮的白眼,說猜對了,我就是對你如此的癡狂。
其實夏天只是表面上隨意隨緣,但心里比誰都著急。這兩年來她沒少出席各種哪怕有一個異性出席的晚會,參加各類莫名其妙的聚會,從婚禮到滿月酒,從恒大足球后援團到社區服務員,從街道辦的單身青年聯誼到本土電視臺的山寨版非誠勿擾……
與此同時,夏天還做了一個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決定:辭職。
她固執地認為,自己就是因為待在這“破"公司,所以一直沒男友。蓋因其所在的培訓部,90%以上的都是女同事,并且平日里培訓的對象里,95%以上的都是女性導購員——完全是深陷女兒國的節奏啊。
隨后,夏天馬不停蹄地跳到了另一家外企,LV集團旗下的一個護膚品品牌。
果不其然,在新公司她遇到了一個30歲左右的吳秀波式大叔:溫柔,貼心,時尚,而且還長著一副標準的抗日劇里演正派人物的國字臉......夏天哪見過這種陣勢,很快就繳械投降了。
然而不幸的是,所謂的Mr. right,不過是一個披著暖男外套的渣男。
在成功俘獲芳心后不到一個禮拜,渣男告訴她,自己其實有孩子了,是個單親老爸,一直辛苦地獨自撫養著孩子……夏天想了想后,堅定地說不介意。
又一個禮拜后,渣男繼續向夏天爆料,說其實他自己有老婆了,不過老婆前陣子離家出走了,可能下個月就回來,談離婚或其他……
對此,夏天真是欲哭無淚啊,深知如果再不走的話,這渣男就得說自己“患”有什么絕癥了。
離開公司的當天,她心灰意冷地跑去了算命。
2.離開
2009年的年末,在一個月色撩人的夜晚,我們一起用膳,席間她跟我說,小師兄,我要去旅行了。
我說旅唄,差錢么?
她說是啊,還差幾萬。
我立馬起身作勢離開,說對了突然想起還有些工作沒忙完,先走一步。
哈哈!去吧去吧,留下信用卡就中。
夏天說,其實這次不是一般的旅行,因為一來沒有行程規劃,二來也不打算限制時間。
怎么聽起來更像是逃難啊?你犯事了?
對啊,你現在成同謀了。其實我上兩個禮拜去算命了,小秋介紹的,就在公元前地鐵附近,說特別準。那個算命大爺跟我說,本小姐的真命天子是在“路上”遇到的。
半仙的鬼話怎能當真呢?況且他們的每一句話,都有一萬種方式解讀呢,比如說這句所謂的在路上其實也可以理解為……
算了,沒關系,反正我也想出去走走,我有些膩味這破城了。
那好吧,走累了就早點回來,別像女鬼一樣在世道上飄著扛著。另外,安全第一,第一,第一——重要的事情跟我說三遍……對了,夏天,我曾聽過一句英語諺語,很有意思。今兒見你我有緣,就免費贈你了,這頓飯女施主埋單唄:
If the end of story is not what you want,It is not the end.
嗯,我明白了。謝謝二師兄(豬的類比),不過這單,還是得讓給——帥到爆棚的有緣人啊。
滾粗。
從那時起,在我有限而珍貴的生命中,便多了一個無比重要的使命——不管是加班到凌晨之后的的士車里,還是坐在如同監獄般的豪華辦公室內,都得時刻記得為夏天的朋友圈點贊,用目光陪伴著她一路走走停停,和那些曬出來的風花雪月:有北海潿州島的靜,有南京夫子廟的鬧,有東京銀座的奢華,也有西西里島的蒼茫……
期間,夏天也正式有了新的綽號:剩夏。
就這樣,剩夏這一走就是一年多。回來的當月,我們約在母校外的小北門吃飯洗塵。她說屆時會給我一個大驚喜。
結果她的驚喜對我來說,竟沒有驚,也不帶喜,而是大寫加粗的“無言以對”。
她說,師兄,我要去哥本哈根了。
我說去唄,還沒玩夠就玩多一會啊。
她說,不是啊。我累了,玩不動了。
那去完這回就休息下,算命先生的話哪能信這么多的。
哈哈,對啊,我要去留學啊,我申請的學校批下來了。
我頓時一陣頭暈,心想這丫頭癡狂到讓人胃疼啊。我說你是真心想著進修還是去找男友啊。
當然是——找男友啊。我想長駐“路上",去國外碰碰桃花運啦。
……
師兄,不用擔心我,北歐那個地方很安全的,我也會經常不分時差地微信騷擾你。對了,這些年來,我一直記得你跟我說過的那句話:
如果故事的結局并不是我要的,說明這一定不是結局。
3.信仰
時間過得很快,2013年的夏天,海龜夏順利畢業。她決定第一時間回國,以支援家鄉建設,原因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北歐的冬天太漫長了,太寒冷了,不適合自己。她在微信語音里興奮地要求,我一定要去接機!
我心想這么多年來,不管是刮風還是下雨,無論是旅行還是公出(必須承認,這丫頭出的國都快趕上我出的省了),剩夏可從未矯情過讓我接機啊——莫非是道聽途說到我剛提新車了,還是有其他原因,比如說像三毛一樣,成功地找到了一個高鼻子藍眼睛的荷西。
然而如你所料,故事依舊未到結局。
記得接機的那天下了雨,有點堵車,加上我剛摸車不久,對路況也不熟,所以遲到了半個多小時。
剛下車,我遠遠便看到了剩夏,只見她形單影只地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旁邊立著一個比她個頭還大的行李箱。此刻的她正看著天空發呆,雨勢很猛,而且越來越大,風則呼呼作響,帶著陣陣肅殺的秋意——那一剎那,一股如潮的情愫倏地從心底涌出,讓我幾乎控制不住眼眶……
回廣半年后,剩夏這妖孽再一次輕易地顛覆了世人三觀——這丫頭居然信了教。
信教的原因有兩個,一來是精神需要寄托,情緒需要釋放,但也不想養個貓貓狗狗的;二來是因為這么多年過去了,一直都在努力地尋尋覓覓,結果卻凄凄慘慘戚戚地獨自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雙十一,剩夏覺得很可能是因為自己不夠虔誠,所以得找個教派來信仰一下,以積善德,換取良緣。
其實對于剩夏的信教,一開始我很不認同,特別是聽到類似于“每個月要交一定比例的工資給教派”的規定,讓人一度懷疑這是一個“即便不是邪教,也是個偽裝而變種了”的教派——需知道這是中國,任何的好東西都可以被山寨成牛鬼蛇神。
不過后來,跟她接觸了一段時間才發現(有一次還被她拉去參加教友的教堂婚禮),廣州的基督教徒還真不少,而且看起來都挺正規的,也就不那么抗拒了。
總之,從那以后,剩夏的朋友圈便開始出現各種的正能量:
去各地的福利院探望老人孤兒,在數九寒天跑去天橋下派發愛心便當,偶爾還會分享一些基督教徒的必讀語錄,比如說"你們尋求我。專心尋求我,必將尋見(耶29:13)"……
另外,她還資助了兩個貴州的孩子,隔三差五就快遞一些物資過去,偶爾還打些款,換回來的則是兩個孩子天真的笑臉照片。
4.云開
2015年上半年的某一天,我剛下班就遇到了一個小年青,神色詭異地管我借錢。
我惡狠狠地說你誰啊,心里則顫幽幽(目測此公的身高有1米8,腰間還鼓鼓的,似乎藏有利器)地在想,不會遇到窮瘋了的變態吧,我看起來不像有錢人呀,右耳也沒帶耳釘啊。
沒想到的是,此公見我并非善類,頓時畫風急轉,語氣瞬間溫柔到近乎娘炮地說,我是誰不重要,你遲早會知道的。反正我不是壞人,你多少借一些唄,十塊八塊的,積點善緣,錢都是給山區孩子的,實在沒有,一塊兩塊也中啊.....說到后面似乎還帶些哭腔。
我看這家伙不像是叫花子,而且也不像是瘋子啊,頓時更加斷定是故意找茬的,于是急忙繞路前行。沒想到一不留神,迎面撞進了另一個行人的懷里,差點沒把爺給嚇跪了。
只見這被撞的行人,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是前俯后仰咯咯作響的。定睛一看,居來是剩夏這個丫頭。
一拷問,才發現,天啊神仙啊耶穌菩薩啊,原來這要錢的男生居然是——剩夏的男朋友!
他們都是基督教徒,是做禮拜的時候認識的,做善事的時候加深的印象,做山區窮孩子認捐的時候拉的手……如今上崗不久,剩夏甚是開心,今兒特意給他安排了一個新手任務:堵我下班管我借錢。目的在于給我一個大驚喜,不過如你所知,大驚嚇我倒是收到了。
隨后,為了壓驚,我當仁不讓地挑了一家當地最貴的壽司店,愜意地痛宰了他們一頓。
今年年初,有一陣子天冷得要命,廣州居然50年一遇地飄雪了,雪花夾著冰雹歡快地拍打著這座南方的城市,人們似乎都被感染了,瘋狂地刷著朋友圈奔走相告。正是在如此鬼冷的天氣,剩夏居然一個奪命電話約我回學校吃大排檔,并且還特別吩咐我要帶上錢包。
我有些納悶,她該不會是跟男友吵架了吧,更壞的是,難不成又遇渣男了。
一念至此,內心寒意驟增。
記得那天的夜風很大,寒氣逼人,月色則皎潔到近乎蒼白,我們吃完飯,隨后漫步在幾乎空無一人的校道上。席間,她只字未提男友,我也不太敢問。
對了,這里不就是我們當年拍畢業照的地方么?
是啊,恍如隔世啊。對了,師兄,答應我一件事唄。
啥事?伴隨著一種不詳的預感,我心底咯噔一下。
剩夏頓了頓,正經地看著我,半晌不吱聲,隨后無比呆萌且字正圓腔到幾乎咬牙切齒地說道:
耶穌基督耶和華保佑,本小姐終于出手了,終于——要!結!婚!了!以后誰都不準叫我剩夏了!誰叫我跟誰翻臉。都他大爺的叫回我——夏——天。
聽完夏天的話,我的大腦像是突然被格式化了一般,頓時變成一片空白。在正式回過神前,我下意識地走前一步,并一把將淚眼迷糊的剩夏抱入懷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說道:
好的,剩夏,師兄記住了。
……
If the end of story is what you really want,
It is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