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羊絨衫

和媽媽一起整理舊衣，一件紅色的羊絨衫從壓縮袋里整了出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不再愛穿大紅的衣服，看著還有六七成新的樣子，媽媽不舍得我捐掉，就留給了她。

羊絨衫其實是前幾年有年春節(jié)前買給奶奶的，105碼。奶奶雖然瘦，但人老不穿緊衣，她要穿那種又舒服又合身的款式，顏色都要艷麗的，帶有大花的。不知道選啥，我特意挑了幾款發(fā)給我媽參考，最終定下了這件寄了回去。

等我次年回家過年時，奶奶把毛衫拿給我媽，讓我穿。我媽說，估計老太太嫌領口太大，鎖骨露了出來，不好看。

越老越講究，家里人買回給奶奶的東西，她都很挑。有一年，二叔外出南方學習，買回了幾件常見的老漢衫給她，舒服但不隨身，奶奶納下卻從來不穿，后來才知道她嫌這是地攤貨不好看。

那次我故意問奶奶，你嫌我買的不好么？她大笑，咂口煙說，咋能嫌不好呢，呵呵，人老了么，不能穿太好看咯。

對于她認為對的事情，奶奶有著比一般人更堅韌的堅持。

奶奶是山里人，自幼在缺水少糧的家里長大。一家9個娃，她排行老二。大姐嫁的早，奶奶從小就承擔了很多家務和照顧弟妹的責任，除了挑水做飯洗衣服，爹媽下地，她常背一個抱一個，身后再跟幾個。

許是過早的懂事，奶奶一輩子惜水惜錢，勤勞能干。

洗碗要放在一個容器里洗，滴幾滴洗潔精在里面。油污洗掉，把碗碟拿出來，再在容器里盛水沖洗。根本不會讓水龍頭一直流著。每次洗完碗的水再洗炒鍋，剩下清的水沖馬桶。每次洗完碗，都要把灶臺和抽油煙機擦的亮亮的，地下掃一遍再擦一遍。天天如此。

洗衣機用水量大，每次洗衣服她都很忙。忙著將投洗完衣服的水存到臉盆里，然后擦灰拖地。后來有了滾筒洗衣機，說是比一般的節(jié)水，我媽和我嬸就給她買了個，可用了一次，奶奶就嫌洗不干凈，不用了。后來，她們買了一箱洗衣液給她，她才又用上。滾筒的費洗衣液。

爺爺生病后，奶奶依舊這樣操持著家務，讓家里保持著和一般人家里一樣的干凈整潔。這么多年，她每天都像對待健康人一般和他說話，聊天抱怨，也會惱他罵他，她盼望著爺爺有一天能夠好起來，讓她過兩天舒服日子。她堅持帶他出去曬太陽，開始是一起走，然后是扶著，后來就是推著。再到后來，爺爺時常迷糊，坐都坐不穩(wěn)了，她就用繩把爺爺固定在輪椅上，推出去。她說，人總要曬太陽的，你爸你爺喜歡出去走走。

爺爺走后，有次其他家親戚來看她，我在旁屋哄娃，聽著她哭著說，他咋就走了嘛，這人在了，哪怕病了我都愿意伺候啊，老天爺咋就把他帶走了啊。我不敢出去，過了很久才出屋，奶奶已又在和親戚笑著聊天，雙眼已紅腫。

又快過年了，上個月，又寄了床新的單人蠶絲被給她，不知她用上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