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躺在床上，突然想到高考結束后爸爸站在考場外給我送花的事，出于一個怕被人關注的小女生的羞怯心理，沒有好好對待他的溫柔。

我一直是個很怕成為關注中心的人，怕被看熱鬧，怕被起哄。父親有點人來瘋，人一多話就多，尤其是在一大家子聚會的時候，平常不喝酒，偶爾喝了點小酒，經常對我做出些平常清醒時不會有的親密舉動——大肆夸獎我，對我求抱抱，說我是他的寶貝他的驕傲……

他平日里與我的交流很簡單，也幾乎從不和我打電話。我離家上大學后興沖沖地和他開通了親情套餐，他問我開那個干啥，我和我媽綁定就行了。每次媽媽打電話來，他總在旁邊不住地補充，把手機遞到他耳邊，他又不肯說了。

如果我和我媽通電話時他剛好不在，我媽發現他來了，就會問我：

“要不要跟你爸說兩句啊？”

“要呢！”

他再慢吞吞把手機接過來：“我要說什么，你都知道吧？”

“……別說學習！”

“知道就行。多吃點，有空跑跑步。沒事就早點睡吧。”然后自顧自地掛了電話。

而且他掛電話，從不說“再見”，沒聲了，然后悄無聲息就掛斷了。

小時候我很反感他故意引起別人注意的行為，讓我順帶也成為旁人嘻笑的對象。現在才在半夢半醒間明白，他是心里有太多的愛說不出口，總想找個借口抒發一下。

高考結束后的考場外，他順著吵嚷的人群走向我，遞給我碩大的一枝花。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品種，花特別大，莖卻短粗，大紅色，像玫瑰又像月季。他說剛剛還有電視臺來采訪考生家長，重點瞄準了幾對抱著一大捧花的父母，估計看他只拿了一支，不肯采訪他。

我們沒有擁抱，因為從不擁抱。

我接過來，解脫摻雜著希望別被同學撞見的急切，坐上他的電動車，說想快點回家。

把花放在電動車簍里，一路上說話，在兩人都沒注意的時候顛著顛著就顛掉了。到家時已經不見了。

那時天天在他身邊，以為歲月無盡長。現在到了大三的寒假，明白了在他身邊也待不了多久了。

我與他的關系，是我所理解的眾多傳統中國父親與子女的關系。他心里有很多話難以說出口，又想拐著彎地讓我明白。我裝作無所謂，無視這一切，認為這樣就不會顯得尷尬，卻是在一直挫傷他的溫柔。

以后不等他酒后對我求抱抱，我要多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