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備戰
云赟沉思半晌,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p>
“云公可是想到了什么?”李鐵犁粗著嗓子道。
“匈奴之中,確曾有著一族御獸之人。匈奴憑借此股力量縱橫戰陣,所向披靡。我大晉男兒不少喪身獸吻。五十年前,我祖父遠山公于陘北之戰中火燒了獸部糧草,將其引入通遼谷中圍困七日,野獸不堪饑餓自相殘殺,這一族人便也凋殘下來。時至今日,已然滅種?!痹期S頓了頓,道:“況且獸部須近距離御獸,白狼垛廣漠平野,其根本無處藏身,一也;白狼垛距漠北千里,一路奔襲,又怎會躲過我軍耳目?二也?!?/p>
“那依云公之見,此次事件是個意外?”
云赟點點頭,道:“李大俠,葉公子,旅途勞頓,本公已遣人安排住所。二位權且在此小住幾日,賞玩一番云州風物。”
“多謝云公美意?!倍穗S著云何離開了會客廳。云赟斜靠椅上,目光悠悠,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葉李二人隨著云何走進云府待客所用庭院,云何道:“李兄,葉小兄弟,二位就請在此間歇宿。在下想二位一路勞頓,今日便請休息,明日再安排游玩之事。”
“好說好說,在下確實有些困乏,有勞云兄了?!崩铊F犁徑直打開房門倒在床上。
葉沉雪環顧四周,道:“我倒不甚勞累。適才一路行來,見云公府陳設雅致,不知可否容在下隨意走走?”
“小兄弟請便,隨時招呼在下。”
“有勞云大哥?!倍耸┒Y分別。
葉沉雪一路行來,穿廊廡過溪橋,發覺云公府是依山勢而建,適才只是由于前廳高大才未能發現。此時繞過前廳,挺拔俊秀的山體托住亭臺樓閣,樓宇錯落布置,與山勢渾然一體,氣勢恢宏,令人心生景仰。
步經幾株枯松,亦覺其遒勁有力,死而不僵。果然天下之大,處處可增長見聞,有所廣益,恩師此次遣己下山,真是大有裨益!只是,以恩師之胸藏萬物,恐怕還另有深意。正自籌謀間,葉沉雪無意一瞟,見幾柱枯松根部俱各有一墨綠凸起,雕以花紋。聯想到數日前所見之大車,恐怕這也是消息機括所在,是了,云氏世代守邊,府邸又依山而建,怎會不防范猝起之難。恐怕這云公府與邊境長城亦有所接。
葉沉雪漸思漸行,不覺已上至山腰,一路行來也并無阻礙,此時忽聽一聲嬌喝:“哪里來的野小子?敢擅闖云公府后園!”登時思緒飄散,定睛一看,亭臺之上端坐四女,個個云鬢玉頰,秀麗非凡。喝問之人,是其中最少之女,一看之下倒有幾分熟悉。
“小子!你欺我等女流,便不答話了嗎?一雙眼睛到處亂看,當真無禮至極!”
葉沉雪這才反應過來,這女孩正是數日前的云府小公子,不由暗暗叫苦,當下行禮道:“在下本山野鄙人,未識大家禮度,一路莽撞行來,卻不知已入后園。在下這里賠罪了!在下,這就回去?!闭f完深施一禮,便欲后退。卻聽女孩道:“慢!”
女孩面露微笑,道:“葉公子,你我也算相識了,不來敘敘舊么?”
葉沉雪杵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將門之女果然胡攪蠻纏!道:“小姐說笑了,在下從何得見四位小姐這么高貴端麗的大家閨秀?倒是小姐知道鄙姓令在下惶恐!”
女孩冷笑道:“你確實該惶恐。別裝傻充楞了,”隨即嫣然一笑,“來來來,葉公子過來坐?!?/p>
一聲嬌笑,旁側一女道:“四妹,莫要嚇著他!這位小公子,我們聽說,你替云府教訓了我四妹如何禮賢下士?如此,倒當真得多謝你才是!”
“姐姐說笑了,在下當時恐怕是致幻粉使用過多,迷了心智。在下在這里賠罪了!”葉沉雪暗叫不好,如若初出茅廬便惹上個登徒浪子的名頭可就大大不妙了。
那女面色一板,道:“輕?。∧膫€是你姐姐。葉公子,我只想你知道,云府的人,該教訓也得云府來教訓。你記住了嗎?”
葉沉雪躬身道:“在下記住了?!毙闹胁挥捎行崙?,覺得這云氏也太過托大。
“嗯,本來我等正欲前去找你,討個說法。如今你既送上門來,此事也就就此作罷。你回去吧,以后誰也不許再提了?!?/p>
葉沉雪忙道:“是是。”
女孩似覺不解氣,嘟嘴道:“姐姐!”葉沉雪忙施禮后退開溜。
“此事就此作罷,你將云府的臉丟到外面,還沒找你算賬!”
此時一旁最長之女望著葉沉雪背影微微點頭,道:“此子于此服軟,并非是攝于我等,也并非是攝于云府威嚴。其胸懷大志不肯于小處失節罷了?!?/p>
女孩一聽忙耷拉下腦袋,輕聲道:“哦?!?/p>
葉沉雪一路行下山來,暗忖此事也太過容易,莫非還有后手?不由覺得還是越早離開云州越好。
到得客廂,卻見李鐵犁已然坐在桌旁,忙道:“李大哥醒了?”
李鐵犁點點頭道:“勤苦慣了的,睡一會就行。倒是你,去了哪里?這云府不比外頭,可不能瞎逛!”
葉沉雪點點頭:“這倒是?!?/p>
李鐵犁忙道:“怎么?惹麻煩了?適才忘了告訴你,千萬莫要去云府后山,那是家眷所在。最棘手的,莫過于云中四月了?!?/p>
“沒有沒有,只是適才出去迷了路。云中四月?”
“嗯,便是云公四個女兒,長女云初月,識見氣度都非常人可比;次女云中月,不喜言語,然凡出語必有高論;三女云追月,口齒伶俐,能言善辯;四女云招月,年齒尚小,亦有大將氣度。”
“怎么李大哥都見過么?”
“沒有。不過,數年前有墨門弟子前來云府,誤入后山,出來時,形容委頓,不幾日便辭別師門,隱入深山了。那位師兄,也算墨門翹楚,可惜了?!?/p>
葉沉雪不由一驚,這四人是妖女么?暗想自己今日真是走運,不禁有些懷疑,但轉念一想,還是趁早離開為好,便道:“哦,對了。既然我們已經見了云公,也將白狼垛之事講述清楚。不如我們早些離開吧!一來,你也要拜見師父,二來我也須趁早趕往燕州辦事。”
李鐵犁眉頭緊皺,搖頭道:“兄弟,恐怕咱倆暫時還走不了。”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只小木筒,道:“這是師父交代我的,要我留在云州協助云公檢查修理機關。哦,如若賢弟須盡快前往燕州,明日我們便再拜訪云公,向他解釋清楚,放你離去?!?/p>
“也只能如此了?!?/p>
云公書房。
“老爺,鉅子已經來信,安排墨家機關高手北上長城了?!?/p>
“嗯。云何,請劉尹前來一敘?!?/p>
不多時,一葛巾儒袍,面容清瘦的中年人進入書房,施禮畢,問道:“云公召下官何事?”
云赟道:“真長,快快請坐。你身為云州尹,政務繁忙,若非事出緊急,本公也不敢勞煩于你?!?/p>
劉真長道:“云公哪里話,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狼垛的事,你可聽說了嗎?”
“略有耳聞。此事確實甚是蹊蹺,云公有何發現?”
云赟站起,在房中緩緩踱步,慢慢道:“匈奴與大晉,相安二十年了。若此次事變是匈奴所為,我們也應早做打算。”
劉真長端起桌上茶杯,輕抿一口,道:“燕云百姓能有二十年安寧,完全是仰賴云公當年之勇義?!?/p>
云赟輕笑一聲,道:“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真長莫非也要以此事取笑于我?若非帖默爾單于猝死,其國內紛爭乍起,以我一人一口怎會勸匈奴不犯邊境?”
劉真長點點頭道:“二十年來,匈奴與晉民相互溝通,我燕云人才亦有不少在彼養成氣力,此是云公深謀遠慮?!?/p>
云赟皺眉道:“匈奴亦在我處安插不少心腹,所幸真長治民治吏甚嚴,方才不使彼等入于關鍵部位?!?/p>
劉真長手指緩緩敲打茶杯,道:“白狼垛之事,恐怕還真是個先兆,若非那個葉姓少年,只怕在場之人無一生還。此舉恐怕亦打亂了敵方布置,無論如何,我們都應加強邊防?!?/p>
“不錯,今日墨家機簧高手已然趕赴長城,修造機關??上У氖?,這些人才不能用于戰陣。”
劉真長道:“墨家素守非攻祖訓,修造守城機關是分內之事,怎可迫人做非義之事。”
云赟忙道:“真長所言極是。是本公焦慮了?!?/p>
“想云公已暗中調動精銳前往長城各關隘了吧!”
“不錯。”
“如此,還請云公修書給公子,令其千萬莫要輕舉妄動,尤其要與匈奴之中的晉人保持距離。這一步棋,不到最后關頭不可暴露?!?/p>
云赟頷首道:“劉公所言極是?!?/p>
劉真長續道:“內地之事,我已派人嚴密防范狄人。最緊要的一樁事,還請云公措意。”
“真長請講。”
“朝廷如今以齊王為尊,其人刻深猜忌,為防掣肘,還請云公專向齊王上表說明此事?!?/p>
云赟雙目一瞋,凜然道:“真長此話何意?”
劉真長神色淡然,道:“齊王主政,大排異己,謀逆之心昭然若揭。其人見識短淺,若云氏有舉動,其必掣肘!還請云公以大局為重?!?/p>
云赟雙目一閉,語氣深沉:“云氏一門忠烈,何忍令名毀于我手。本公即刻擬表,上呈天子?!?/p>
“云公三思!”
云赟擺手道:“真長勿復多言!本公不能行此不忠不孝之事!哪怕只是權宜之計?!闭f著走向劍架,鏗然一聲,利劍出鞘,云赟輕撫劍脊,猛一振袖道:“若天意使我身搏二虎,我豈無縛虎之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