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在天空的河

還是那個我早以前問過的問題,為什么奶奶他們那時候要舍近求遠,到離家那么遠的地方去種地呢。

就在奶奶開出了那個山谷不久,有一天清晨當(dāng)我起來的時候,山谷一邊的山梁上多了一個人,他正在山梁上搭建茅屋。

“海軍要在那里蓋房子養(yǎng)羊。”奶奶看著我說道。

海軍我認(rèn)識,他家和我家隔的不遠,按村里的輩分我得喊他叔叔,我說不上為什么,看到他的到來還是挺高興的,后來我想過,可能最大原因還是那里太孤寂了,雖然有時來了很多動物,可我們還是需要看到除了我們之外的人才好。

起初的時候,我只是遠遠地看著,從我們住的地方看過去,剛好可以看到他搭建茅屋的地方。起先他砍了許多樹枝,后來割了很多茅草,然后他開始搭建茅屋的整體架構(gòu),他在搭建這些的時候,他割好的茅草就曬在一邊。

可到了他開始挖地基的時候,我突然生出了一種想去他那里玩的沖動,倒不是因為我孤獨,而是作為孩子都有喜歡在剛剛挖出來的泥土里玩的喜好,有了這個想法之后,在一個清晨我和奶奶說了一聲后,就跑去他那里玩了。

從我們住的地方到他那里,要經(jīng)過奶奶開出來的那片地,接著就是一條很深的溝,翻過溝之后就是他打算蓋茅屋的山梁。看到我的到來他并不覺得意外,只是告訴我不能去很陡峭的地方玩后,他就開始干活了。

關(guān)于那時候我和他說過的一些話我都忘記了,更多的記憶是,我總會很久地在他挖出來的泥土里,翻找一些比較好看的石頭,再把那些石頭堆起來搭建成一個很小的房子,然后就是玩累后我總是會躺到他割來的那些茅草堆上。秋風(fēng)順著邊境從峽谷的一邊吹來,帶著許多落葉在峽谷里飄著,有時峽谷上空像是會變換出不同顏色一般,時而喜悅時而浩瀚,時而清爽時而悲涼。

可惜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唐詩宋詞,要不然我肯定會對著那片天空背誦幾句。那是一種后來我再沒有見過的空曠和飄渺,像是萬里悲秋常作客里的寂寥,又如同是白云千載空悠悠里說的那般蒼莽。

我有時從茅草堆上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山梁上的白云像是懸在天空中的南汀河,一些白色和藍色的云被吹散著,分出了無數(shù)支流。有山椒鳥從白云間飛過去,鳴叫著。他們五顏六色的翅膀在我的頭頂像是編織起來的彩虹。也有時醒來會看到古銅卷尾鳥追著鷹在天空里打轉(zhuǎn)著,在我見過的鳥里古銅卷尾鳥可能是唯一一種敢和鷹叫板的鳥了,雖然到如今我也你不明白到底鷹怕它們什么,有時讓人不敢相信的是它們居然能把鷹的羽毛給薅了飄下來。

海軍有時也會停下來歇息,還算年輕的他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抽卷煙,簡單到用紙包著煙絲就行。到如今我也很不喜歡身邊的朋友抽煙,我想更大的原因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那種卷煙的味道實在很大,有時海軍坐在我身邊,煙味飄來的時候都會把我嗆出眼淚來。如今想來他真是一個特別沉默的人了,他總是大段大段地沉默,只顧埋頭干著那些在我看來永遠干不完的活。

“你以后要好好讀書,長大了離開這里,做一個有用的人。”有時他會抽著煙看著河對岸的山和我這樣說。

“什么才算有用的人呢?”我問他。

“能讓我們村里人過上好日子的就是有用的人了。”海軍的話如今我還是記憶猶新。可那時候我并不想讀書,我好像根本沒有夢想,我最喜歡的事就是看別人釣魚,聽爺爺講故事,看那飛鳥來了又去。

有時我醒來,會看到他爬到架子上,太陽曬著他黝黑的肌膚,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有時他也會坐在很高的架子上抽煙,那時候我就覺得他應(yīng)該能看到河對面的山再后面的山,我會羨慕他能爬那么高。

“你能看到山后面有什么嗎?”有一天我站在木架下問他。

“看不到,那得更高才能看到。”海軍抽了一口煙。接著天空飛來了兩只鷹,它們似乎是從天上飛下來的,它們在我們頭頂盤旋。

“那兩只鷹就能看到山后面的山了。”海軍告訴我。可接著就有兩只我們右手邊打鬧的古銅卷尾鳥沖天而起,直追著那兩只鷹去。古銅卷尾鳥追著鷹的時候總是驚叫著,然后那些在山林里的鳥會同時鳴叫起來。我有時想這種古銅卷尾鳥肯定是所有鳥的哨兵,要不然它們?yōu)槭裁匆獣r刻追趕著鷹呢。可這也僅僅只是我的想法罷了,無從考證。

“它們怎么也不害怕鷹呢?”我看著那兩只古銅卷尾鳥問海軍。

“這是一種憨包鳥。”海軍也不知道答案,只好隨便下結(jié)論。

雖然只是蓋茅草屋,可也是一件很費時間的事,特別是一個人干活的時候,他得爬上爬下極不方便,有時那些比較輕的東西,他總是會喊我?guī)椭F鸪醯臅r候,我往往是吃了早飯才去他那里玩,后來干脆早飯都不吃了,一去就是一整天,那段不是很長的路回想起來倒也有翻山越嶺的感覺,直到有一天他往那些架子上扎茅草,我才突然意識到他的茅屋很快就要建成了。不過實話實說他的手藝真的不怎么樣,有些地方甚至丑得可怕。

“能住就行了。”有時他會這樣和我說。

等茅屋蓋好后,他又開始蓋他的羊圈,羊圈就簡單得多。可等他開始蓋羊圈的時候我卻沒那么多興致了,盡管他每天還得爬上爬下,我也還會在那些茅草堆里醒來,可始終我還是找不到起初那種快樂了。

記得有一次,我因為貪玩在他那里一直呆到天黑,后來沒辦法他只得送我回住處。山里的夜晚在星空搖曳著,似乎每一棵樹都很有節(jié)奏地擺動著,有時會聞到一些飄在山里的花香。那種夜晚漫山遍野的花香和如今我在聞到的許多味道都是不一樣的,那種花香就如同是我們看不到的夜里,許多花在我們周圍飄著,又像是我們的衣服上都長出了花來。

然而我還是不喜歡走夜路,特別是夜晚走山路,樹林里時不時會有一些動物跑過去的聲音,盡管海軍跟在我身后手里打著電筒,手上拿著卷煙,他還是會時不時咳嗽,那時候我并沒有想太多,可如今想來他應(yīng)該也是害怕了以此來壯膽。特別是在經(jīng)過那個很深的溝里,他還很大聲的和我說話,與他相反的是我因為害怕,說話卻特別小聲,我怕我們聲音太大會招來一些可怕的東西。

“你是不是害怕了,有我在你不用害怕。”海軍的聲音特別大。

我則是用手扒開攔在路上的草,盡量讓自己走得快一些。直到四叔在溝的另一邊拿著電筒等著我。說來奇怪一見到四叔我那種害怕的心就會立刻平靜了下來。

“這鬼東西等我明天拿彈弓打死了燉了吃。”與海軍不一樣的是,不管路邊有什么聲響,四叔都會這樣說。

“你吃不吃?”如果我沒有回聲,四叔會接著問。

“吃。”聽到我的聲音,四叔會使勁吹一聲口哨,然后哈哈大笑。他的笑聲有時會驚起畫眉或者是野雞什么的,也驚叫著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該死的早知道用石頭都打了吃。”聽著飛走的聲音,四叔繼續(xù)罵罵咧咧。他似乎真的沒有害怕過。

“海軍的膽只有我的四分之一。”四叔總是這樣和我說,盡管我那時候什么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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