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伶淚(3)

父親的事算是公傷,隊上特別照顧,父親的口糧足額發放,并給了媽一個飼養員的好差事,特許只喂一頭牛,而且不必和一幫大老爺們去擠隊里的飼養室,可以牽回家喂養,方便侍候父親。

就這樣,蓮子家那八口窯洞的八卦宅院中,拴進了一頭牛,就在連著院門的那口穿堂窯里。

后來,又由隊上出面,征得父親的同意,一位北邊山溝里的漢子入贅蓮子家。當然,沒有結婚手續,沒有設宴擺席,就那樣悄無聲息地成了這個家中的一員。

那時蓮子還小,壓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家中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爸,意味著什么。蓮子常喜滋滋地騎在這個魁梧的漢子脖子上,向村中的小伙伴們炫耀著自己的富足,小伙伴卻在父母制止的眼神中一個個疏遠了她。

這種現象其實 是被當地人稱作“招夫養夫”的一種迫不得已的習俗。當蓮子漸漸懂事以后,一種屈辱的感覺愈來愈強烈地占據了她的心,那時她只以為癱在床上的父親便是生身父。

她怨父親,怨他默認了這個家庭局面。她恨那個貿然闖入的溝里人,讓父親、乃至她這個作女兒的蒙羞,盡管這個男人幾乎包攬了所有的體力活。她更恨媽,恨她不能自己挑起家庭重擔,恨她不忠于自己的丈夫。

山里漢子很喜歡孩子,閑暇時經常抱起鄰居小孩,架在脖子上逗樂。恰在這時,媽懷孕了,小媽六、七歲的山里漢子做夢都盼著能有個自己的孩子。現在,他興奮得滿面紅光,干活更有勁了。

蓮子仇恨地瞪著媽日漸隆起的肚子,她替床上癱著的父親感到羞恥與悲哀,她想她應該替父親做點什么。

地窖式的八卦莊基,通往院門的洞坡光溜溜的,堅實的小路僅有中間瓷白瓷白,兩邊地表則泛著茸茸的綠意,待到靠近墻根的兩溜,青苔已毫不客氣地探出了頭。

那天,蓮子將自己倒掛著,吊在洞坡一邊土塄上斜逸出的茍桃樹上,嘴里淌著紅紅的茍桃汁:“媽,媽,快來呀。”

當她吊在那以后,才發覺并沒有不掉下去的把握,她一只手死命地拽著帶刺的樹干,竟真的因害怕而哭了:“媽,快,我掉下來了。”這種土屋的土崖以前曾摔死摔傷過好多小孩。

一聽見哭喊,媽急匆匆地從屋里跑了出來,跑至拴牛的洞坡窯門口,一眼就瞅見懸在半空中的蓮子。

“抓牢!”行動已然不便的媽邊說邊向門外坡道跑,皂角水漫過的洞坡濕漉漉的,有的地方顯出白色泡沫的印痕。

跨出院門兩步就險些滑倒,可媽只顧抬頭瞅頭頂的女兒,哪顧上看腳下的險情。第三步便慘了,媽笨重的身軀重重地摔在堅硬的地上,又向下滑了下去,蓮子只看見媽平展的趴著的背。

這一刻她已顧不了哭喊,也忘記了害怕,就那么怔怔地盯著爬在地上向下滑的媽。媽一動不動,她突然看見,媽的褲腿口正有一股紅色的液體沿著腳踝骨向下淌,血!蓮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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