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再一次見到顧然是在一家咖啡館,一家名叫“轉角”的咖啡館。初見這個小店時,林默哀傷的笑了,自己沒實現的夢想總算是有人幫忙實現了。原來真的有人會跟自己做同樣的夢。
10年前,林默還是一名早熟的高中生,她的夢想就是開一家咖啡館,名字叫“轉角”。那時顧然還在,問她為什么叫轉角呢?“因為我希望每一個迷途的人都能在下一個轉角處遇見一個像你一樣能帶我找到另一個自己的人。”林默無比認真的說。那時顧然對林默而言就像陽光,照亮了她的生活,帶給了她無限溫暖。
10年了,好像過了一輩子那么久。現在林默有了更加不可懈怠的夢想,她要找到顧然,那個改變了自己卻又猝不及防消失在了自己世界的人,挖出他的心看看是不是石頭做的。林默帶著滿心的好奇走進這家咖啡館,然而她不知道推她進來的其實是命運,命運決定再一次改變她。
“你好!請問需要點什么?”林默突然怔住了,這個略顯滄桑的聲音不正是10年來自己一直忘不了的聲音么,曾經無數次因為夢見而欣喜,醒來面對無盡黑暗而絕望的聲音,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再一次響徹耳旁,不是做夢,更不是幻聽。林默強裝鎮定說:“給我一杯歸途”。這個剪著板寸頭的男人下意識的抬起了頭。
林默沒想到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一次相遇,或許真的是命運,自己費盡心思找了10年的男人,在一個陌生的城市不期而遇。顧然端著“歸途”慢慢的走過來,仿佛每走一步都下了很大決心一樣。在林默對面坐下,隨即熟練的點燃一支煙。林默沒抬頭,說:“承諾還真是不可信呢!人果然都是易變的。”顧然趕緊熄滅了指尖的香煙。他曾對林默說過她不喜歡的事他都不會做,他都是記得的。
“小默,你過得好嗎?”
“好啊!我為什么要過的不好?因為你突然的離開?因為你消失了3631天?因為當初決絕的丟下我一個人?你以為你是誰?能隨隨便便就影響我?”林默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顧然突然很難受,比當初離開時更難受。曾經帶林默走出陰霾的是他,后來將她推進深淵的還是他。如果早知道結局是這樣,呵,早知道結局又能改變些什么呢?
10年前,園高開學的第一天,林默便帶著自己的眾姐妹將高三據說是校草顧然的青梅竹馬張慶雨圍在了學校南門外的一角。林默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然后甩了甩手,一邊對自己的手掌哈氣一邊戲謔的說“臉皮還真是厚啊,老娘手都要殘廢了,姐妹們,你們了要幫我報仇啊。”眾姐妹早已做好了大干一架的準備。突然身后傳來一道男聲:“林默,你這樣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漢。”
“喲,這不是我們的校草么?怎么?準備英雄救美?”
“林默你不要太過分,你想你弟弟今晚能安全回家的話,就趕緊放了她。””
“禽獸,你敢動我弟弟一根汗毛,我跟你沒完。”林默說完轉過頭對張慶雨說:“快滾,以后不要再讓我知道你在背后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張慶雨一邊跑一邊還不忘回頭說:“你給我等著。”
“林默,你們在干嘛?讓你們不要大家惹事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嗎?你們的父母給你們交學費是讓你們來學校打架的嗎?”班主任風風火火的趕到犯罪現場。“老師,您真的錯怪我們了,我們只是在商量晚上是吃火鍋還是燒烤,您要一起來嗎?”林默嘻嘻哈哈一臉無賴的樣子。班主任撥開人群并沒有發現什么異樣。“真的只是這樣?”“我敢騙您嗎?不信您問您的愛徒顧然。”顧然沖班主任點了點頭,班主任才不可置信的離開。離開時還不忘囑咐她的愛徒顧然早點回家。
林默騎上她的愛車一路風馳電掣的往家的方向奔去,看到弟弟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趕緊跑過去看看這里看看那里,急切的問:“小冰,你今天沒發生什么事吧,是不是有人欺負你?跟姐說,姐幫你報仇。”
“沒有啊,沒誰欺負我。就是今天回家等公交的時候掉了一個硬幣,幸好有一個好心的哥哥給了我一個,不然就只能走回家了。對了,那個哥哥說他認識你,叫顧然。”
林默這才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學校多了兩個傳言,一個是高一(19)班的林默喜歡顧然,另一個是林默打敗了園高大姐成功的成了園高一姐。林默對這兩個傳言都毫不關心,但是作為配角的顧然反倒是格外上心。不僅利用職位之便成了林默的同桌,還特別熱心的像班主任提出了一對一輔導的政策。林默自然是他的輔導對象。
林默以為顧然這樣做是為了報復她對自己的青梅竹馬實施暴力,所以沒有特別理會。直到晚上放學后,顧然以不服就告訴老師她打架為由威脅她留下來幫她輔導功課,并且晚上會送她回家。顧然就像一個蒼蠅一樣圍在林默身邊翁嗡嗡。于是高一(19)班又多了一個傳言,顧然個林默開始早戀了。輿論基本都是在為顧然惋惜,有人說顧然怎么會喜歡林默那樣成績不好還喜歡惹事的暴力女,還有人說肯定是林默逼著顧然和她在一起的。
林默忽然發現事情好像沒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有些事不是不理會就能慢慢過去的。晚上回家的路上林默對顧然說:“你為什么每天都送我回家,這樣同學們誤會了不好吧!”
“你不要想太多,從你家旁邊的巷子穿過去就是我家了,只是順路而已,再說,你不像是會理會謠言的人啊!”
“哦,那你以后還是和我分開走吧,我們也沒那么熟,雖然我對學習沒什么興趣但我還是接受了你的好意,我只想安安心心的讀完高中,同學們的議論傳到老師耳朵里事情恐怕就不會這么簡單了,我是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準備上大學,可你不一樣,你這種好學生不該受到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影響,不然我會內疚的。”
顧然只問了句:“你為什么不上大學?”
“哦,對學習沒多大興趣。”林默敷衍的說。
“可是你天賦很好啊,努力一點,隨隨便便就可以上重點了。”顧然不甘地說。
林默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十六七歲的孩子誰不會對未來充滿無限期帶呢?可有時就是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平時林默周圍雖然都圍著一群姐妹,其實她知道他們中沒有一個能交心的。所以她將什么事都咽下,可是慢慢的,有時候她好像愿意想顧然吐露一點點心事了。林默才發現好久都沒有人像顧然這么關心她了,原來這種感覺這么好。
而林默真正對顧然敞開心扉是在她生日那天。好多年了,記得林默生日的好像只有弟弟一個人了。自從父母離異后,林默再也不覺得生日是個什么值得紀念的日子了。如果不是鄰居姐姐又遭到張慶雨的騷擾,林默便不會陪她上完高三額外的兩節晚自習后再回家,更不會看到眼前的這一幕:顧然連人帶車雙雙躺在地上,艱難的想要爬起來,眼角紅腫,嘴角還有一絲殘血,一看就是剛剛被人揍過。手上還死死拽著一個已經不成型的蛋糕,林默的心突然縮了一下,趕緊上前將顧然扶起來。
“生日快樂!小默。”顧然開心的說。仿佛和剛剛躺在地上的不是同一個人。
林默怔了怔,驚訝的問:“你怎么知道的?”
顧然一臉奸計得逞地笑著說:“我知道的遠不止這個呢!”林默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說:“我不會讓你白受傷的,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
“我知道你每次打架都是幫別人討回公道,雖然方式不對,但是你的內心真的很善良,善良的女孩都應該幸福,所以小默,你以后一定要幸福,每天都要快樂。”顧然堅定的說。
“善良,幸福,快樂。你以為自己真的了解我嗎?我為什么應該快樂?因為有一個不負責任拋妻棄子的父親?還是為有一個精神失常的母親?哦,或許我應該因為有一個混賬的堂哥而高興。你知道嗎?你知道從天堂墜入地獄的感覺嗎?我憑什么快樂,我有什么資格快樂?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紀卻不得不接受噩夢般的現實。”林默幾乎是哭著說出來的。
顧然早就料到林默是個有故事的人,他以為林默更多的是青春期的叛逆,卻沒想到故事是如此的令人痛心不已卻又不知所措。他緊緊的將林默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希望能給她一點溫暖,雖然看起來那么的微不足道。
有時候事情說出來了真的會釋然很多,會覺得那些黑暗生活也需要陽光的照射。
后來顧然才知道,原來林默的父親因為出軌與她母親離婚,從小父母雙亡將希望與愛全部寄托在這個男人身上的母親因為受不了打擊精神失常。年邁的爺爺奶奶因為愧疚一直照顧著母親再也無力顧及他們姐弟,只好托給大伯一家照顧。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倒霉好像也有慣性,會毫無道理的跟著你。沒想到林默的堂哥總是對她動手動腳,于是林默只好帶著弟弟離開了大伯家回到這個房子里獨自撐起了一個家。雖然大伯每個月會給林默錢,可是她總是推脫,想到堂哥,她便不想與他們家有任何瓜葛,寧愿接受媽媽那些善良朋友的幫助也不想依靠大伯家。林默周末和寒暑假都會去媽媽朋友的店里幫忙,這些叔叔阿姨也對他們姐弟很好,所以學費是不愁,生活費節約一點也能過得去。可是林默知道別人的幫助只是一時的。顧然突然明白了林默為什么說自己不會上大學了。
顧然知道這些的時候對林默說:“小默,你不是一個懦弱的人,要堅強,我們一起努力積極的面對生活好嗎?”
林默想:“是啊,我有什么資格軟弱,生活給了我一記耳光,我應該扇回去才對。”
“小默,你覺得什么樣的人生最完美?”
“家庭幸福,吃喝不愁”
顧然笑了笑說:“逆襲怎么樣?對,就是逆襲,當你從人生的最低處走到峰巔,那時候回首往事不是很酷么?”
“聽起來好像很不錯呢!”
年輕就是這么好,敢想敢做,一個詞就能讓身上的每個細胞沸騰。
從那以后林默變了,真的變了,變得陽光了。她不再帶著一群人“惹事”了,她學會了動腦而不是動手來保護身邊的人,她對老師越來越尊敬了。她依然會去媽媽的店里幫忙,休息的時候和顧然一起學習。林默的改變都只有一個原因——和顧然上一所大學,能夠和他享受同一片陽光,而不是躲在自己黑暗的角落慢慢腐爛。
在圖書館林默突然扭頭對顧然說:“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么嗎?”
顧然痞笑著說:“趕緊上大學,然后做我女朋友”
林默白了他一眼,認真的說道:“我的夢想是開一家咖啡館,名字就叫轉角,特色咖啡叫歸途。”
顧然強忍住笑說:“歸途?新出來的咖啡品種?我怎么不知道。”
林默直接跳過了顧然的疑問,自顧自的說:“我希望每一個迷失過得人都能在下一個轉角遇到另一個自己,一個歸途中的自己。”說完,林默會心一笑。
順著陽光,顧然看到了最原始最真實最善良的林默。顧然篤定:“嗯,你的夢想一定會實現的。”
“林默,你顧然把書收拾一下,等會他家人會來幫他拿東西。”老師一臉惋惜的說。
“老師,顧然怎么了?”林默受驚的問。
“他臨時決定出國了。”
“出國?怎么可能,他昨天都還跟我說要一起努力上清華的”林默說完就沖出了教室。完全聽不見身后老師的叫喊,更看不見路人異樣的目光,一路向顧然家跑去,所有的理智在這一刻化為烏有。跑到顧然家時,林默已經精疲力竭,可還是用了最后一絲力氣以最快的頻率敲打著那扇緊閉的門,她不知道自己在門外哭了多久,鄰居過來告訴她這家人搬走了。原來是真的,他真的走了。萬念俱灰來形容此刻的林默再合適不過了。
從那以后林默每天都會去顧然家門口等,等待一個她早已知道結果的結果,碰到認識顧然的人就問,得到的答案都是她了然于心的答案。日子一天一天過,仿佛周圍的一切并沒有發生什么改變。期間他那混賬堂哥入獄了,聽說是騷擾高中女生被告了。而林默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每天還是會好好學習,她要上清華,她堅信顧然會在那里等她。林默將所有精力全部用在學習上仿佛越努力就能越快見到顧然。林默仿佛一天天變得更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有一個無底洞,那里裝滿了她所有的絕望,她不再相信別人。
林默好不容易對這個世界燃起的希望,現在又開始慢慢熄滅。
這么多年來,她始終無法忘記顧然,她恨他的決絕,可是更想念他那陽光般的微笑。
林默一直在找一個地方,一個顧然或許能看的見的地方,開一家咖啡館。她要讓顧然知道她的夢想里不需要他的參與,其實她更多的是想要告訴她,她過得很好。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終于再次見到了顧然,這10年來自己愛恨交加,無數次在夢里挽留的人。她無數次想象著他現在的模樣,他穿上西裝很帥吧!他在國外肯定有很多洋妞圍著轉吧!他沒想到的是當初如此優秀的顧然會變成眼前這樣略顯滄桑,仿佛經歷了無數生活磨難的模樣。這一刻,她忽然不恨他了,只有心疼。可她還是無法說服自己。
“離開之后你也沒有過得多好啊,是國外水土不服,才華得不到施展?外國的月亮很圓么?值得你一聲不吭的去追逐?現在經營這么一家小小的咖啡館就是你這么多年的成就么?我還以為你會過的多好呢!看你現在的樣子也不過就是平庸到了塵埃里了么?”
顧然將手上的煙再次點燃,吸了一口,說:“小默,對不起,你怎么說我我都接受,是我對不起你不管怎樣你現在過得好我就放心了,說明我當初選擇離開是對的。”
“呵呵,你憑什么擺出一副自己是大好人的姿態?當初的離開是對的?”林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起身沖到顧然面前對他拳腳相加,當她一腳踢到顧然右腿上的時候,聽到了金屬聲,林默怔住了。緩緩的提起顧然的褲腳,一只假肢眼入眼簾。難道自己這么多年來都錯怪他了嗎?林默瘋了似的逼問顧然這是怎么回事。
“你還記的有一次你生日我被人打趴在你家門口嗎?你大概也知道是你堂哥。后來我離開前的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帶著一群人把我堵在回家的路上,逼我跟你斷絕來往,我說除非我死,大概是激怒了他,后來就被打斷了一條腿。當我在醫院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截肢后,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當讓更不會讓你有機會嫌棄我,所以我選擇了悄然無聲的離開。”顧然仿佛在敘述別人的故事一樣,淡定而簡略地說。
“原來他入獄是因為這件事?”
“他入獄了?”
“難道他不該為此負責嗎?”
“我沒有告他啊,他答應我不再騷擾你。”
林默早已泣不成聲,仿佛千萬根針在心頭爭先恐后的扎,連一絲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原來10年來她恨錯了他,是她毀了他的人生,而他卻毫無怨言。眼前這個男人愛她如此之深,這一生還有什么遺憾呢?
他還是她的顧然,那個照亮她生活,帶她從那個黑暗角落里走出來的顧然。她也要做回他的小默。
彼此道一聲:余生,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