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次見杜明娜時,她是頗有些狼狽的。
總聽石哥兒說峪村的冬季不甚冷,有春天的感覺。卻不知峪村的夏季竟是如此的難熬且漫長。就連雨下得也十分的沒有情調——先是讓天空的云黑壓壓的發出讓人郁悶的氣息,直憋得叫人想要拿刀在天上劃一個口子,突然!嘩——雨水傾倒而下,激得人頭皮發麻。時而夾雜著狂風,將人手中的雨傘吹得一下子倒豎起來,衣服可就濕透了。
杜明娜的身子正與這天氣做著抗衡。
我披了件雨衣跑向她,邀她進家避雨,她猶豫了一下,跟我進了屋。
我遞給她毛巾,她笑得很羞澀,只擦了臉。
我說:“身子也擦一擦吧!著了涼,對孩子也不好。”
她遲疑了一下,轉過身仔細的擦了一遍。
“幾個月了?”我問。
“快了,就這幾天,醫生說胎位不正,讓我多走走,誰想……這雨說來就來了。”
鄰居劉二嬸聽說我與杜明娜親近起來,專門跑來告誡我:“你是才來的,又年青,分不清好賴人也是有的,以后,少與那姓杜的來往吧!”
我再三追問,劉二嬸才壓著嗓子低聲說:“她不是什么好東西,肚子里的那個是野種!”
夜晚我推醒打鼾的石哥兒,問他:“你可認得杜明娜么?她的孩子真的是別人的么,她男人知道這些么?”
石哥兒翻了個身,睡得更沉了。
二
杜明娜生了,一個女孩。
“野種……”
“上梁不正下梁歪,長大了……”
“他男人是咋想的,都這樣了,還要她……嘖嘖……”
這些話從刻薄的婦人口中飄出,幻化成了一把把雙刃的飛刀。
殺死女人的大多是女人自己。
辦滿月酒那天,杜明娜的男人回來了。
杜明娜的公公前些年下礦出了意外,死了。婆婆周吳氏老且聾,已不十分中用。我卻以為,她聾的很好,很明智。
眾人紛紛向周吳氏道賀:“頭胎女,二胎子,合起來就是一個好!”
“好——好——”周吳氏歪打正著,用只剩五顆牙的嘴用力的笑著。
“你老有福了,來年再讓你媳婦給你添個大胖小子。”
“好——好——”
“你家大壯真有福氣,媳婦生得俊,生的娃也俊,比著她娘畫下來了一樣。”
“好——好——”
婚假飛也似的用完了,我和石兒哥忙亂的做著遠行的準備,峪村離縣城還有40多公里,到縣城才能買來我和石哥兒上班地方的車票,三叔早就應承下要送我們進城,給我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晚上有人敲門,是杜明娜。
她的身形已經恢復了女人獨有的凹凸有致,胸部硬邦邦的聳著,俏麗的臉蛋泛著潮紅,讓人看了心生嫉妒。
杜明娜想趁我們的車,出遠門。
“車不是我們的,是我三叔……”
“沒事,我去跟三叔說。”石哥兒搶了我的話。杜明娜很感激。
“孩子怎么辦?”我問。
杜明娜低了頭,說:“已經斷奶了。”
“才剛滿月,至少再養幾個月吧?”我說。
“我有要緊的事……”
“三叔同意了,明兒一早走。”石哥兒一臉興奮的進了屋,被我狠狠的盯了兩眼。
杜明娜告辭了。
“今兒個倒奇怪,平時怎的腿沒那么勤快。”
“怎么啦?”
“孩子才滿月,她也舍得下。”
杜明娜到底還是與我們一同坐了三叔的車,但我與她已是很少談話了。
到了縣城,杜明娜背了行禮,走了,她走的很急,或許真的有要緊的事吧。
三
上班不過月余,我便莫名的惡心嘔吐,身子也懶乏起來。
看了醫生,果真是有孕了。
石哥兒給我辭了工,將我送回了峪村。
石哥兒的父母均已去世,只得將我托付給了他的三叔三嬸,留下了一筆錢,又走了。
三嬸因杜明娜坐了三叔的車很是氣憤,想起來便要罵上幾句。但是看到了燕子又說這孩子可憐,總是送些吃的穿的過去。
燕子是杜明娜的女兒,模樣繼承了母親的俏麗,只是十分的瘦弱。
有人問起燕子她娘,周吳氏便豎起半聾的耳朵扯著嗓子說找燕子的爹去了。周吳氏很少抱燕子出來了。
杜明娜和她男人相距不遠,也不太近。
她男人同她過性生活是要付錢的。每月一次,數額取決于他所發工資的多少。
杜明娜從不與她男人互動,夜來了,她褪去所有衣服,將自己呈個大字放在床上,男人不斷的起伏,將白紙一樣的身子撞得一顫一顫的,她靜靜的等著,連一聲輕微的叮嚀都沒有。
夜,靜的出奇。
事后,她男人便會抽出工資的三分之一扔向杜明娜白紙一樣的身子,恨恨的啐上一口:“媽的,睡個婊子也比你強!”
下個月的這個時候,男人又來了。
杜明娜外面有人是確鑿無疑了——
一個黑胖的女人帶了幾個人打進了她家,發現屋里只一個老且聾的婆子和一個小且瘦的孩子外再無別人,黑胖女人摔了幾件家什后盤腿坐在周吳氏經常坐的門檻上把杜明娜的祖宗問候了數十遍,帶著人走了。
杜明娜一時名聲大噪,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
在我行動已經十分不便的時候,杜明娜回來了——她的肚子又大了。
杜明娜說,她愛那個男人,她從18歲就跟了他。后來,她長大了,他怕別人起疑心,讓她結婚。她說行,就嫁了。
杜明娜說:她不喜歡峪村,等這個孩子生下,她還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