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劍游俠》25、再度陷囚籠好漢辱 初次知伊人女兒身

《瀟劍游俠》25、再度陷囚籠好漢辱 初次知伊人女兒身

陳少華 著

這位公子乃是當(dāng)朝大學(xué)士、太子太保、軍機大臣沈桐的公子,名喚沈武英。其時“京城三少”鼎鼎有名,分別是鄭王府公子爺福文,沈相府公子沈武英,直隸總督李紱的公子李大用。此三人個個出身候門,身家巨萬,權(quán)勢薰天,吃喝玩樂,無一不通,無一不精。那李紱是一個清官,可卻對其子管教失道。李大用生得粗俗不堪,仗著其父權(quán)勢,強買強賣,兇殘無恥,更兼好色成性,霸占民女縱橫都市,在民間民憤極大,也還罷了。福文卻是風(fēng)流倜儻,喜吟風(fēng)弄月,故作風(fēng)雅,留連于花街柳巷,日日賣弄文采風(fēng)流,對于玩女人這行,精研多矣。

這沈武英則以英俊而聞名,人稱“玉面朗君”,不知為何,卻深居簡出,甚少在外面露面,這倒也令人奇怪,除非是天性使然,否則這樣的風(fēng)流佳公子在外呼朋喚友玩妓溜狗賞風(fēng)弄月當(dāng)是常事。據(jù)傳此人生性冷僻乖張,失于刻薄殘酷,睚緇必報,人若冒犯于他,他必索而懲之,絕不饒過的。故此下人都是小心冀冀。

有一樣出奇懸迷之處,人多議論。這沈武英曾娶過三個媳婦,不是暴病身亡就是上吊吞金自盡,著實讓人起疑。沈桐在上面壓著,諸人口雖不敢言,肚里也猜測不已。沈武英頭一個媳婦本是一個五品道臺的女兒,嫁了不過一年,一命嗚呼,死得是不明不白。道臺本要追究,沈桐給道臺升為四品藩臺,那道臺心雖不甘,眼見沈桐權(quán)大勢大,只得隱忍。第二回沈武英相中了一個富戶的女兒,年方十八歲,生得美貌溫柔,端莊賢淑。那富戶心羨沈府勢力威權(quán),將女兒嫁去,只半年時間便死了。沈武英又娶了個普通人家的女兒,這次卻只三個月功夫,此女又是一命嗚乎。其中蹊蹺之處,令人百般難解。官府雖也曾狠查此事,卻始終找不到武英公子圖行不軌的證據(jù)。最后只得稱那些女孩確是暴病而亡,或自盡而死。雖然如此,卻也有女孩子慕那相府權(quán)勢,和沈武英的英俊容貌,而思著要嫁入相府,總盼望著這次厄運不會輪到自已。

張敏知三兄弟被擒,正在掙扎,這時不遠處一個美少年駕了馬正騎過來,見狀“咦”了一聲,面露驚喜之色。這個少年正是風(fēng)清。那日她在保定府救下張敏知與肖羽,一路上游山玩水,想起離家多日,該回去看看,便迤邐向京城而去。到得京城,她如龍入大海,鳥入密林,如魚得水,因為身份特殊,到哪都沒人敢不買她的帳,故逍遙自在,不在話下。她依舊是美少年打扮,英氣颯爽,美姿勃勃,穿了一襲雪白輕紗銀綢長袍,厚底白色風(fēng)毛羊皮靴,跨下一匹棗騮黃鬃玉兔馬。聽得前面打斗之聲,上前一看,見竟是肖羽那傻小子,和著另外兩個少年,又喜又氣,喜的是又跟這小子見面了,這些天來想起他那傻樣,總?cè)滩蛔∥⑿?,頗為想念;氣的是這家伙到哪都惹禍,這下可好,惹的是號稱“京城三少”之一的沈相爺公子沈武英。她也約略聞過這沈公子的一些事,知那是個萬萬惹不得的主兒。她雖不懼,但朝堂內(nèi)外,事關(guān)上層政治,不可意氣行事,妄自添亂。沉吟半晌,并不上前,遠遠地看著三人被押著進了相府。

這相府卻甚是簡樸,土墻青磚,藤蘿繚繞。府內(nèi)樓閣殿宇也都是普通人家的樣式,并無奢侈豪靡之物。人皆傳沈相爺為官清正,生活簡約,不事鋪張,看來果然如此。

門前兩個石獅子旁站了許多清客相公,見公子來了,紛紛上前躬身見禮。沈武英微微還禮。這幾年來其父沈桐招募了大量江湖豪杰文士入幕相府,廣結(jié)人脈,擴充勢力,端的用心非常,可謂良苦。沈桐近年來受到皇上的恩寵,信賴有加,地位也是扶搖直上,從一個四品御史兩年中升上了中堂之位,拜相輔國,實是讓朝中大臣們艷羨之至。沈桐卻是心中雪亮,知道自已根基尚淺,要想在朝野有大作為,成為不倒翁,還要拿出真本事來。故此禮賢下士,溫良恭儉,真有當(dāng)代孟嘗之美譽。只是他子嗣不豐,只得沈武英一子,自小驕縱慣了。沈武英為人冷傲孤僻,氣量狹小,刻薄跋扈,目中無人,給沈桐闖下了不少的禍?zhǔn)?。單就他死了三回媳婦,在民間就議論紛紛,各種猜測都有。大臣們多有不滿之語。朝野上下都說這沈中堂律已甚嚴(yán),唯對其子不加管束。只是沈桐其時已權(quán)傾朝野,雍正皇帝對他信任得緊,另外幾個輔政中堂,如鄭王固善與資深閣老張廷玉反被冷落。沈桐在朝中結(jié)黨,小集團越搞越大。已有不少官員因為沈武英之事而遭貶絀,故此朝野上下更是無人再敢多說一句不是。也無人敢因其子之事而去忤逆得罪。

也是肖羽與張敏知合當(dāng)?shù)姑?,竟刺壞了沈武英的愛馬。此番危矣。

沈府內(nèi)戒備森嚴(yán),兵丁們手執(zhí)刀槍來回巡視走動。他們被押入一處地牢,這里陰暗潮濕,黑不溜秋,空氣中散發(fā)著股霉味。一個家丁點了盞油燈,放在外面。照見地面上鋪了好些稻草。還有幾個破碗斷筷。一人喝道:“你們在這里好好待著,不要鬧事。公子爺要是高興了,還能放你們一條生路,要是惹出公子爺?shù)幕?,讓你們上刀山下油鍋,可別怨?!睂㈣F門一關(guān),三人面面相覷,暗暗叫苦。肖羽內(nèi)疚地道:“兩位兄弟,是我不好,連累了你們?!?/p>

張敏知故作輕松地一笑,道:“這不怪你。爹常教導(dǎo)我要有俠義之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作得很對,我爹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比~子玉嘆了口氣,道:“現(xiàn)下怎么才能哄得那公子爺高興才好?你聽了他們說的嗎?要上刀山下油鍋!”言語里大有懼意。張敏知道:“三弟,不要去怕他。堂堂天子腳下,哪能沒有王法?”

葉子玉低頭顫聲道:“看樣子他敢的,那么趾高氣揚。顯是權(quán)貴之后,權(quán)勢熏焰,無法無天得緊。這些有錢有勢之人,作事都沒有王法的。家里的仆從犯了主子怒,把來一刀殺了,外面根本瞧不出一點痕跡。在外面打死了人,只花些銀子,一點事都沒有了。”說到可怕之處,身體已漸漸發(fā)起抖來。

肖羽勸慰道:“三弟,大丈夫,死則死矣,也沒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讓他們給殺了,二十年之后又是一條好漢?!比~子玉搖了搖頭,愁眉苦臉,悶聲不語。

過得半個時辰,夜暮將至,有人送飯來。青菜饅頭,張敏知草草吃了。葉子玉胃口不佳,加上飯食不好,難以下咽,只喝了幾口湯便不動了。肖羽卻吃得津津有味,道:“這饅頭卻是好吃,大白面作的。”張敏知吃了幾口菜,將饅頭給了肖羽,肖羽也不客氣,連著葉子玉的饅頭一塊吃盡。要知他苦出身,平日里家中都是以糟米粗糧度日,逢上災(zāi)年,免不了天天吃野菜糟糠了。能吃上大白饅頭實在是很不容易的。

晚飯吃過,就有幾個漢子手里拿了刀劍皮鞭,開了門鎖,喝道:“臭小子,我家公子爺一回來就黑著臉把我們下人又打又罵,敢情是讓你們幾個混蛋給招的呀。都給我出來,不教訓(xùn)你們一頓不知道馬王爺有三只眼?!比~子玉慌道:“你們想干什么?”幾個漢子不容分辯,將他們拖出來,在院里一頓皮鞭木棒,顯是受了指使,下手格外的兇狠賣力。打得三人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肖羽咬了牙一聲也不吭,張敏知痛得呻吟不絕,葉子玉則長聲慘叫,不絕于耳。那使鞭的大怒,道:“好小子,叫喪嗎?”下手更是狠了,只打得葉子玉奄奄一息才罷。一時打得累了,將三人拖回牢房,往地上一扔,罵道:“臭小子,我們不高興了就拿你們開打,打死為止?!睋P長而去。

三人昏昏沉沉地在地上躺著,肖羽心道:“這回又是兇險之極,只怕命難保了?!毕驈埫糁溃骸按蟾纾覀冞@回得死在這里了?!睆埫糁懔嘈σ幌拢溃骸皠e,還有希望,還記得在那枯井里嗎?眼看就死了,卻來了生機。”葉子玉滿心悔恨,尋思:“將命不明不白的扔這,真是冤之極也?!焙藓薜乜戳搜坌び?,心道:“只怪二哥,非要去管那個閑事。這下好,累了我等。”

他們昏昏沉沉地睡去,一覺醒來,已是次日清晨,紅日初升。忽聽得外面看守的家丁在輕聲說話,一個道:“老吳,公子爺之回還娶親么?”另一個笑道:“老蔡,你說呢?公子爺這回看上了鄭王府的格格了??磥碛执蛩闳⒘?。聽說是格格先追的公子。公子雖然鐵石心腸,也難免心動了。”老蔡道:“鄭王府權(quán)大勢大,多少人排著隊要跟王府結(jié)親。那格格會藤纏樹倒追咱家公子?她八成不知道公子爺死過三房媳婦?!?/p>

老吳道:“公子爺俊美無雙,那格格喜歡上公子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不知這一回她能活多久?”老蔡道:“也真是,公子爺好好一個人,偏生娶的媳婦都不長命。多則一年,少則三個月,都得一命嗚乎不可。這里頭倒底有什么古怪?”老吳道:“誰知道呢?府里因這事搞得鬼氣森森的,人心惶惶。唉。小心為好。莫要出了岔子。這一回,格格要真能嫁到咱府上,能活過三個月,就算是不錯了?!崩喜痰溃骸八懔?,不談這個了。你上回賭錢贏了不少,該請一個東道了吧?!崩蠀切Φ溃骸熬椭滥銜@么說。也好,明天晚上去醉仙樓,我請客便是。哈哈?!?/p>

肖羽聽了不解,道:“大哥,這卻是怎么回事?”張敏知沉吟道:“瞧他們的說法,竟似這公子爺夫人個個都逃不了慘死的下場。這倒是奇了?!彪[隱覺得這里面大不尋常。

肖羽喜道:“倘揭出這個秘密,將那不可一世的公子爺告倒了,也出了心頭這口惡氣?!庇诸j然道:“只是如何才能出得這個牢籠呢?”葉子玉也來了些興致,道:“等我們掌握了這個秘密,也不用告官,只狠狠敲那公子爺一筆。瞧他家象是個大戶權(quán)貴人家,不愁他不拿出錢來。”肖羽搖頭道:“敲他錢倒可不必。他家的臭錢有什么好?只是那些女孩子死得太冤,非得替她們討回公道不可。”

又聽得那老吳道:“老蔡,公子爺是出門了么?不知會怎樣處置這三個渾小子?!崩喜痰溃骸皼]有,一用完早點,就有客來訪。那客人卻是個女孩,長得跟天仙一般,我記得她以前也曾來過一回。我都不敢再看第二眼?!崩蠀切Φ溃骸澳枪訝斬M不要看上?”老蔡搖頭道:“我瞧不至于。公子爺對她恭敬得緊,我還從來沒見過他這么恭良待人的呢?!崩蠀浅烈鞯溃骸斑@卻是為何?”老蔡道:“確是很怪。我也琢摸不透里頭的原因。只怕這女孩大有來頭?!?/p>

正談間,從府中后院廂房弄堂里走出一個小廝,叫道:“老吳,老蔡,公子爺有令,快將那三個小子給放了?!眱扇艘宦犚汇叮笫欠Q奇。要知誰要是給關(guān)進這里,肯定得折磨三月兩月,弄成皮包骨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還沒誰能這么輕易就放了呢。聽那小廝再喊一聲,方才信了,用鎖將牢門打開,道:“你們?nèi)齻€渾小子造化了。我家公子爺高興,放你們了。待會見了公子爺要下跪謝恩,知道不?別惹了公子爺,下回可沒這么好運氣了?!?/p>

三人也是云里霧里的,摸不著頭腦。莫不真是那公子爺良心發(fā)現(xiàn)?出得門來,小廝要他們再去洗浴換衣,他們只是不允,那小廝顯是職責(zé)所在,再三央求,道:“爺們行行好,我若是辦不成事,主子可就要大板子罰我了。”張敏知無奈,見那小廝求得誠懇,只得應(yīng)了。小廝將三人收拾得一新。肖羽普普通通地穿了件玄色風(fēng)毛上衣,淺紫短打靠褲,濃眉大眼的,倒是顯著一股英氣。張敏知只穿了件寧布排扣大褂,葉子玉卻選了件天蘭風(fēng)毛狐皮金里長袍,打扮得唇紅齒白,眉如墨畫,在鏡子面前一再照了,捊了捊大辮子,滿意微笑。新衣在身,登時精神一振。

小廝領(lǐng)了他們穿過一個超手游廊,來到一個三進院子,穿過一條弄堂,過一個角門,便見了一處假山泉水,風(fēng)景優(yōu)美寧靜。小廝在一個朱漆大門上敲了敲,里面道:“將客人帶進來?!毙P將門開了,將三人讓進來,復(fù)將門關(guān)上自出去。

張敏知瞧見置身于一個窗明幾凈的大廳內(nèi),廳堂正中掛了一幅偌大的山水畫,兩邊懸了對聯(lián),左邊是“圣恩浩蕩如黃河之滔滾滾涌涌”右邊是“赤心輔國似長空明月清清正正”,正中是“一片忠膽”。

一個錦衣玉冠面如白玉的公子正在等著他們,正是沈武英。站起身來,拱手道:“這兩日多有得罪,萬望兄臺不要怪罪。在下待會在席間多罰幾鐘,為三位賠罪。”張敏知暗暗納罕。心道:“此人前倨后恭,實為詫異之甚?!比~子玉忙拱手道:“哪里。公子爺言重了,也只怪我等魯莽,刺傷您的愛馬,抱歉得很。在下在這里給您賠罪。”深鞠了一躬。肖羽神情冷淡,仰頭瞧著天花板,不置一詞。他最見不得仗勢欺人的貴公子,眼下此人雖然恭敬得很,但其中必有原因,其本性仍是難變,一轉(zhuǎn)臉就會去魚肉鄉(xiāng)里橫行無忌,且聽說這公子連妻子也都被害得慘死,當(dāng)真是惡毒無恥之極。是以毫不搭理。

沈武英微覺尷尬,皮笑肉不笑的道:“本公子一向行事如行云流水一般,可曾懼過誰人?嘿嘿,你們可知那照夜獅子馬是千金難買的名駒嗎?這個不說也罷。只是此次得識三位好漢,不致深辱英雄,實是多得一位奇女子之勸,說諸位乃是少年英雄,不可侮辱簡慢。聽人勸,吃飽飯,本公子才將三位放了出來?,F(xiàn)下就給你們引見一下這位奇女子?!?/p>

三人好奇心大起,不知是哪位女子竟有如此本事,能讓這生性倨傲眼高于頂?shù)纳蚬痈┦茁牱窟@女子又為何會為他們出頭?實想不出會是誰。

葉子玉忽然明白:“原來是我姐姐到了。必定是她聞得我在此受苦,忙手持福文貝子的手書前來為我說情,這公子爺與福文同為‘京城三少’,當(dāng)為好友,乃賣了一個面子給我姐姐,放了我們。”想至此,心中大是得意。瞧了兩位兄弟一眼,心道:“大哥二哥能結(jié)識我,總算是得了運氣。我暫不說破,他們?nèi)羰侵苏嫦啵匀粚ξ野侔憔捶?。?/p>

只見沈武英將廂房珠簾一卷,恭恭敬敬地道:“風(fēng)清姑娘,你出來吧?!币粋€一襲蔥綠瀉地絲裙的少女從廂房內(nèi)走了出來。只見她鴨蛋臉面,雪白的臉上嵌了一雙明亮如水的丹鳳眼,柳葉眉兒彎彎掛著,當(dāng)真是眉映遠山羞黛,眼含一春碧水,吹氣如蘭,明唇皓齒,肌膚勝雪,亭亭玉立。當(dāng)真是一個嬌嬌娜娜的絕美少女。三人不禁都瞧得呆了。

風(fēng)清見他們一臉迷茫,肖羽更是瞧得怔怔地呆住,心中暗笑,抿嘴道:“你們幾個怎么了?沒見過人嗎?”三人方才省起,面紅過耳。葉子玉將衣冠一整,上前一步,一躬到地,施禮道:“姑娘真是仙人下凡也。小生瞧得眼都呆了。姑娘如此相救,小生粉身碎骨,無以為報。日后這條命就姑娘的了,姑娘愿就拿去,此身但供姑娘差遣,決不相負(fù)?!憋L(fēng)清見他眉清目秀,衣著光鮮,面目陌生,道:“以前好象沒見過你呀。你是何人?”

葉子玉清清喉嚨,朗聲道:“小生葉子玉,兩廣葉家之后,祖父曾位居三公,家父葉聲,乃是人人敬仰的江湖領(lǐng)袖人物。”頓得一頓,見風(fēng)清俏臉上沒有什么驚異的反應(yīng),頗為失望。還待再說,風(fēng)清卻將目光投向了張敏知,道:“你好呀,還記得我嗎?”張敏知拱手道:“多謝姑娘相救。恕在下眼拙,竟不識貴人。敢問姑娘高姓大名,為何要救我們?”

風(fēng)清笑道:“我叫風(fēng)清。真是貴人多忘事呀,這么快就把我這個小壞蛋給忘了?!睆埫糁吘褂行┙啔v,一經(jīng)提醒,立時省起,心道:“原來,原來這姑娘就是那個捉弄我們的少年?!惫戆莸溃骸霸瓉硎枪媚飳掖尉任业刃悦?,敏知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庇浧鸨6ǜ畷r正是這姑娘出手相助,將他們從刑場上救回。心中真是感激涕零。風(fēng)清道:“是呀,現(xiàn)下功過相抵,兩不虧欠了?!睆埫糁Φ溃骸肮媚飻?shù)次相救,敏知銘記在心。多謝了?!?/p>

風(fēng)清這才將俏臉轉(zhuǎn)向肖羽。冷落這小子半日,卻見他一直若有所思地瞧著自已,一言不發(fā),不由心下好笑,嗔道:“傻小子,你瞧我作甚么?”

肖羽思索道:“你很象我的一個朋友。他曾經(jīng)侮辱毆打于我,又曾與我在絕境歷苦難,還救過我們性命,只是他是個男子,你卻是個女子,我卻弄不清楚了。難道你們竟是兄妹不成?”

風(fēng)清忍俊不禁,心道:“這小子果真有些不通。”笑道:“不錯,我確是那人的妹妹,你有什么話想對他說嗎?”肖羽拜道:“你們兄妹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從今以后,但憑一句話,刀山火海,皺一皺眉頭不算好漢?!憋L(fēng)清道:“你們男人天天不是上刀山就是下火海,真是的。算了?!毖鹱魃鷼?,嘟起小嘴來。

肖羽心道:“我真笨,才兩句話,就把這位姑娘給說得生氣了。只不知她兄弟現(xiàn)在何處?我定要當(dāng)面感謝的?!碑?dāng)下道:“風(fēng)清姑娘,不知您兄長現(xiàn)在何處?還煩請您代轉(zhuǎn)謝意,他日我一定當(dāng)面登門道謝救命之恩?!憋L(fēng)清瞪了他一眼,跺腳道:“你笨死了。我懶得理你?!眱?nèi)心卻禁不住微笑,這個家伙倒也有趣。

張敏知在肖羽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肖羽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位害我們后又救了我們的人。我們還曾在山洞里共過患難。你那時是個男人,現(xiàn)在變成了一個女孩?!绷r誠誠懇懇地躬身拜道:“姑娘,在下真是感激之至。那次若非姑娘仗義相救,我與義兄當(dāng)真是死無葬身之地。此恩此德,不知何日能報了?!?/p>

風(fēng)清笑道:“用不著你報。我可跟你說,你一點也不欠我的。我先害了你們,后來因為內(nèi)疚,所以救了你們。如今帳銀兩清,各不相欠,我本來就是個女孩兒,是你這個大笨鳥,就是看不出來?!毙び鹈Φ溃骸皩Γ沂潜?,風(fēng)清姑娘裝成一個男人,也是那么好看,我怎么就沒有注意呢?”風(fēng)清聽得前半句,芳心一喜,又聽他說后面半句,面色一沉,氣道:“你當(dāng)然不會注意了。我當(dāng)時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臭小子,你討厭還來不及,哪會注意我?”

肖羽見她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生氣,大是躇躊,道:“我當(dāng)時覺得你是個壞人,否則我也不會跟你打了。哪知一打就讓你打得下跪,真沒用得緊,讓姑娘見笑了。”風(fēng)清轉(zhuǎn)嗔為喜,道:“那也怨不得你,你武功還是非常之高的。只是碰是本姑娘,你就大敗虧輸了?!?/p>

葉子玉被晾在一邊,頗不是滋味。眼見這個少女目中秋波陣陣,柔情似水,竟是對這肖羽大有情意,心中不禁泛起醋意。心道:“我相貌英俊,風(fēng)流倜儻,聰明伶俐,更兼出身名門,哪一點二哥也比上不我。我不信這女孩會不喜歡我?!笨人詢陕?,理理衣冠,拱手向風(fēng)清道:“風(fēng)清姑娘,我這位二哥不通人事,讓姑娘見笑了。我在這里替他賠禮?!闭f著將玉樹臨風(fēng)的身子風(fēng)度翩翩地躬身一拜。風(fēng)清卻沒理他,想起那日將肖羽打得跪地喊痛,大覺有趣,只是抿嘴吃吃而笑。肖羽知她是笑自已武藝低微,面紅過耳,大是羞愧難當(dāng)。風(fēng)清又想起兩人在山洞里歷經(jīng)生死,幾經(jīng)磨難,不由怔怔出神。

原來風(fēng)清離家闖蕩江湖,身著男裝,原為結(jié)識朋友,感受一下江湖上的義氣與豪邁。這些日子念起肖羽與張敏知二人,有些不舍之意,頗悔在保定府救下他們后卻沒有上前相見,這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了。幸得有機緣在北京又復(fù)見著他們。反復(fù)思量,終覺這兩個家伙好象都有些傻,尤其是那個肖羽,木頭人一般,只怕一輩子也猜不出她是女兒身。她只得現(xiàn)出本相,在沈府與兩人相見。

當(dāng)下風(fēng)清向沈武英告辭,幾個人出得相府來。風(fēng)清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凝視了肖羽一眼,微笑道:“你不會又惹禍吧?”肖羽紅著臉道:“我給你添麻煩了。”風(fēng)清嫣然一笑,道:“好了,這就告辭。”縱身上馬,揚鞭疾馳而去。

三人望著她飄逸而去的身影,不由怔怔出神,各自想著心事。張敏知尋思:“這個女孩不知是何身份,竟能讓沈家公子與保定知府對她言聽計從?想來是公候?qū)⑾嘀??!比~子玉則滿臉失落,心道:“她對三弟這么關(guān)心,根本沒有注意過我。這不可能呀。”肖羽則在想:“這姑娘數(shù)次救我等,人是真好,只是喜怒不定。”又想起自已武功差,常讓她取笑,當(dāng)即下了決心,苦練武功,一定要讓她瞧得起才行。

談起這沈府里的種種古怪,肖羽道:“這個相府里陰氣森森,我覺得不太好?!睆埫糁溃骸笆怯行┥衩毓殴郑谷蝗⒁粋€媳婦死一個媳婦,只怕里面有什么可怕的玄機。”葉子玉道:“這相府權(quán)大勢大。難怪盡管前途莫測,還是有父母要把女兒往這里送。可見權(quán)力金錢可以通神了?!本遣虏煌咐锩娴臋C關(guān)所在。

正行間,一個中年漢子帶了一隊人走來,行路匆匆。他虬髯胡須,紫膛臉孔,穿了件白色錦絲麻衣,雙目如電,精光閃爍。后面跟的人頭上都戴了頂白冠,身上穿著白色麻衣袍,口里不停地念著什么。肖羽只向當(dāng)先那虬髯漢子瞧了一眼,心中一驚,此人斷斷在哪里見過。急急思索,方才想起,此人相貌竟與楊豐大是神似,只是一臉的虬髯,那楊豐卻是八字胡須。此人莫非與楊豐有什么聯(lián)系?他一提之下,張敏知也留上了心,小聲道:“或者便是楊豐本人,只是粘上了胡須而已。跟上去,看個究竟?!彼麄冃闹卸紝@個楊豐很是好奇,此人一路來深藏不露,見首不見尾,其真實身份卻不得而知。兩人心中又牽掛著楊荷,當(dāng)下遠遠地跟了這隊人行去。只見他們穿街度巷,過橋越道,卻漸漸離了人煙繁密處,出了城門,到了效區(qū)。張敏知害怕被發(fā)覺,不敢緊跟,只得遠遠地瞧著他們的影子,循著腳印追蹤而去。這腳印在田間地里彎了幾彎,向一座山上行去。三人心中暗暗納罕,這時候來這山野丘陵之中,只怕有什么圖謀。好奇心更是大盛,緊緊地躡著雜亂的足印,一路跟下。

豈知到得一處山坡,腳印卻突然消失不見。四處搜尋,卻再也找不到一個腳印,難道這群人竟這么飛天入地了不成?三人讓這個迷團給攪得張口結(jié)舌,百思難解。瞧著四周,并無可以隱身之坑洞,這幫人突然消失,著實太過突兀太過奇異。肖羽作聲不得,只得坐下,葉子玉道:“這幫人只怕是鬼神附體,會遁地之術(shù)?!睆埫糁獡u頭道:“他們的裝扮初看并無特異之處,可仔細一想,卻大有講究,很象是一個幫會教派?!毙び鹱灾獩]有頓悟之宿慧,當(dāng)下也不胡亂猜測。沒有奈何,他們只得沿著來路走回。張敏知悵然若失,心道:“荷兒不知現(xiàn)在怎樣了?好久不見,她不知是否也曾想過我?”

一路上見草色清清,田間大麥黃澄澄的已快要熟透,正是秋收之節(jié),秋風(fēng)一吹,麥田上金色波浪上下翻滾,煞是好看。肖羽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小弟出身于農(nóng)家,對這農(nóng)活是最熟悉不過了。每年到了秋收時,便是要流大汗出大力之時,太陽越猛,越是要在田里搶收,倘是一個不幸,來一場大雨大風(fēng),將麥子吹倒掉粒,那損失就不小了。若逢上蝗蟲為害,更是大難了,往往一年辛苦,盡皆化作泡影,成了蝗蟲口中食糧,農(nóng)民卻收不到分毫了?!睆埫糁c頭道:“三弟說得再正確不過。我雖甚少親自體驗,但也深知稼穡之艱辛。當(dāng)日在行云山莊時,我爹將自已的田地租給他人耕種,只收很好的租子,不及他人收的半數(shù)?!?/p>

說話間,已到了一處山崗上,登臨送目,正值初秋,入眼非碧即黃,金風(fēng)陣陣,蘭天白云,水流潺潺,田間地里一派生氣勃勃,作物生長得固是鼎盛,蟲兒蛙兒也不停地跳來跳出,咯咯地叫喚不停。空氣清肅,蕭索凝練,一時激起滿腹的豪氣來。正是念天地之悠悠,懷著興亡蒼茫之感,三人雖尚值青春年少,卻歷經(jīng)風(fēng)波磨難,幾經(jīng)患難沉浮,數(shù)番死里逃生。此時在這秋之高氣清爽中,一展胸臆,那份感慨卻是難表,一言難盡也。雖然追蹤不果,卻在這效外得歷此情境,也不枉了。一時興起,欣然執(zhí)手,慨然長嘯,大有燕趙勇士悲歌之俠氣古風(fēng)。

雖意猶未盡,看那日頭,漸漸的就要落下西山,只得趕路。見前方一個村莊,人煙甚密,人來人往,想在此稍事休歇,討一口水喝。進得村來,卻見此村與普通鄉(xiāng)村大是有異。村內(nèi)人人戴著白冠,面色凝重,口里嘰哩呱啦念著一些東西。有人叫道:“香主執(zhí)著圣火白蓮散福來了。”

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臉上抹了油彩,頭上戴了紫仙托天冠,身上穿了白蓮麻袍,手里托著一只大白蓮,來到村中大祠外,那里聚集了幾百人,有男有女,黑壓壓一片,見到香主到了,呼啦一下全部拜倒,顯是對這白蓮尊崇之極。

那香主沉聲道:“真空家鄉(xiāng),無生老母。天下大劫,萬眾難生。牛八再世,冥冥顯靈。彌勒轉(zhuǎn)生,手持白蓮。普渡眾生,反清興漢。”說一句,向那白蓮吹一口氣,登時火焰四射。那香主念畢,將白蓮放在一個祭壇上,手執(zhí)七星杖,四下一揮,十幾根牛油巨燭撲拉一下全部燃起。四下里人們盤膝而坐,雙目微閉,口里念咒,手里比劃。一時間陰影森森,鬼氣陣陣,陰氣逼人,眾人口里紛紛噴出火來,雙目帶著興奮的光,顯是歡喜得很。

下回分解

?著作權(quán)歸作者所有,轉(zhuǎn)載或內(nèi)容合作請聯(lián)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由作者上傳并發(fā)布,文章內(nèi)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fā)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wù)。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