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小燦 ?圖片|網絡

1.

前幾天，從南京回北京，買了張綠皮火車的票，想坐坐這個每天只有一班的火車里的大叔。大約2011年前后，國內高鐵井噴式的發展，代替了之前的綠皮車，可我還是喜歡綠皮車。

小時候的記憶里，每隔兩年春運的時候都要和爸爸媽媽一起買張臥鋪回老家，那時候北京只有北京西站和北京站，北京南站還沒有開始建立。三口人扛著大包小包越過擁擠的人墻擠進檢票口，坐在車廂里才長舒一口氣。有時候買不到票就只好坐著回老家，硬座車廂，就是個裝滿了人的肉疙瘩。

那些年的火車上，有很多小偷，爸爸媽媽說要看好自己身邊的東西，背包要挎在胸前。那些年的火車教會了我們怎么利用站臺票混進站臺然后嗖的一聲跑上火車，所謂逃票。那些年的火車很擠很臟，似乎有很多“壞人”，《天下無賊》里的神偷無處不在，可是，那些年的火車，很暖，很好玩。

2.

綠皮車，它走得很慢，比高鐵慢得多，現在三四個小時的路程，可能要夕發朝至；每每開車前都會有嗚嗚的鳴笛聲，站在車廂中間會聽到匡匡的鐵路撞擊鐵軌的聲音。人和人是面對面坐的，即便臥鋪也是四個人或者六個人在一起，我們在車上會認識好多人，老人，孩子，情侶，一家三四五六口。他們會吵架，會恩愛，會哭會笑，會吹牛，會放縱，會發泄，會訴苦，也會安安靜靜的看著你。

這次回京的路上，遇見了對兒情侶，剛剛畢業兩年，從東北考到了北京，剛剛結束從南京的出差。男生不帥卻很穩重，女生樸素卻很可愛。早上醒來的時候，男生給女生接好了熱水之后就坐在過道上玩手機，女孩子走過去抱了抱男生，就坐在了旁邊，“我們明天去北海滑冰吧，然后把冰鑿個窟窿釣魚。”

男生說“北海怎么會讓釣魚，不怕管理員鑿個窟窿把你扔下去。”

“我釣一只，然后就放生一只。”女生在憑空揮舞著瓶子，似乎魚就在那里面。

“北海沒有魚啦。”男生抬頭看了看她。

“那我們去國子監吧，雍和宮那里，那里可以釣。”

男生停下了手里的游戲，摸了摸女生的頭發“恩，好”

我沒忍住笑了笑，他倆轉過頭來看著我，我只好拽起中鋪的圍巾，“喏，你們的圍巾沒拿。”

下車的時候，他們走在前面，手牽著手，女生一直在嘟囔著什么，而男生也從來都噙著微笑，沒那么帥氣，卻莫名的會讓人很溫暖的感覺。而幸好，他們的無名指上，都有枚好看的戒指。

每次坐綠皮的時候，都期待著會有一次蠻奇妙的旅行。希望遇到一兩個可以聊天的人，也希望能遇到些很有趣的人，或者很溫暖的人。哪怕遇到熊孩子，也和靜謐的高鐵車廂不一樣，因為綠皮，就勝在熱鬧。

3.

爸爸是個很善聊的人，媽媽雖然慢熱，卻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種。每次三口人回老家都會和鄰座或多或少的聊上幾句。小時候覺得能和陌生人聊起來是一種特別厲害的能力，超級佩服爸爸。

2007年前后坐了硬座回老家，車上遇到了一個爺爺帶著孫女兒回四平。爺爺有點兒黑，手很大很厚，但有些粗糙，那個姐姐我記得很漂亮，可臉上有潮紅。似乎是看起來樸實的人會讓人稍微卸下些防范感。我沒事干就躺在媽媽懷里睡著了，等醒過來的時候老爸已經和爺爺聊得不可開交了。火車到了四平的時候，老爸似乎還給了爺爺一包煙，老爺子很開心的下了車。我卻不記得他們聊的是什么，似乎是部隊的那些事，我只記得下車前那個姐姐摸了摸我的臉，手很涼。

后來長大了的時候，會有很多機會自己坐火車，10年的時候為了趕一班最后一次的綠皮毅然決然的買了票南下，因為距離不遠就在車廂里晃蕩，坐在靠窗戶的那里看外面稍縱即逝的景色，這是我最愛干的事。同鋪的人是個去廈門青旅打工的姐姐。那個姐姐手很修長，一直坐在鋪上拿著畫筆畫素描，畫照片上的那個人，似乎是她自己。

后來她的畫板掉了，我順手撿了起來，便開始聊了起來，原來她是中央美術學院的，要去廈門過自己19歲的生日，剛剛和爸爸媽媽吵了一架，因為自己想過自己熱愛的生活。姐姐說她從小是個特別聽話的乖乖女，學習好，在大人眼里懂事懂禮貌。可在填寫高考志愿的時候卻和家人起了沖突，姐姐的成績很好可以去到特別好的大學學所謂的好專業，可最后她自己偷偷的把志愿改成了央美，學美術。這還不算，爸爸媽媽希望她大學好好的學習，成績好就好。可她從上了大學開始，自己攢錢出去一個人旅行，去了很多大人覺得“危險”的地方，干了很多乖乖女不會干的事。不過就是去看了更大的世界。

這次一個人去廈門青旅終于惹怒了他的固執老爸，可這個姐姐二話不說拎著箱子和畫板就上了火車。她說“大人覺得正確的生活興許真的是正確的，可我不想一輩子活在爸爸的安排里，起碼我年輕的時候去見過那些我原來想都不敢想的風景，我只想去做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

“起碼我不后悔，吃虧了我也不后悔。”

很多人都熱愛旅行，可旅行卻永遠都不是拍幾張景點照，按照攻略隨便看看這么簡單。從起到終，從你決定開始旅行的那一刻，你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你旅行所帶來的財富。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主動的或被迫的不斷地經歷自己一個人的旅途，有從家鄉到另一個城市求學的路途，有自己決定去闖闖的路途，有漂洋過海追求夢想的路途。

在人生的很多路上，你都是孤獨的。即便在那么面對面的綠皮上，你仍是一個人。火車是種縮影，在那個不算狹小也不算太大的移動的空間里，蘊含著我們想的到的想不到的很多種生活，更多的人生。

有時我們會很幸運的遇到某個陌生人，像開辟了一扇大門，看見了新世界，有時候我們也會無奈的面對被搶被偷的命運，欲哭無淚，有時我們也會坐在滿是人們的車廂里，忍受著惡臭，嘈雜，不禮貌，堅守著自己的純凈。有時，我們只有一個人，即便遇到了誰，當火車停下的時候，我們仍是一人下車，走進人群里，或回頭看看，再也不見。

唯一希望的是，在路上你遇到的那些和溫暖或寒冷，或無奈或無感的事情，能給你的路途上繪就些不一樣的色彩。起碼，在某些你的休息站里，你可以看著自己身上的色彩，微微的抿一下嘴。

我們早晚會有一天，坐上我們熱愛或者平淡的火車高鐵飛機，去向某個地方，永不回頭。

早晚，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