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薛洋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他死去了，確確實實死去了，但他的靈魂，現(xiàn)在卻住在一只貓里。
周圍的環(huán)境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了，他從小長大的地方，與爺爺共同生活的老房子——破舊的木板床，灰撲撲的鍋灶，和斑駁的墻壁。
他揮了揮自己的爪子，試著適應這個新身體。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只貓應該叫小灰，他去年寒假回來也見過。爺爺說村里有家的老貓生了一窩小貓崽，他就抱了一只回來，小東西怪有靈性的。
看得出來，爺爺很喜歡小灰，自從孫子去上了大學，一年也回來不了幾次，老人一個人生活著，難免孤單。薛洋想到這里，心里酸澀起來，十分愧疚。
02
還記得之前中秋節(jié)時，他因為忙著一個重要的比賽，沒有回去，連電話也忘記給爺爺打。放假第二天，當時他正和室友從外面吃了午飯回來，當在學校門口看見風塵仆仆的爺爺時，一時愣在了那里。
還是老人遲疑地出口：“洋子？”
“哎。”薛洋條件反射地答了一聲。跑上前去借過爺爺手中的蛇皮袋，袋子沉甸甸的，薛洋知道，里面都是爺爺給他帶的東西。
“爺爺，你怎么來了？”
“來看你啊，團圓節(jié)也沒回來，學習忙吧？”老人的話語里透露著明顯的關心。
“忙也要注意身體，馬上天氣涼了，爺給你買了兩件衣服，你回去試試，還有月餅，還沒吃吧，門前樹上掛的柿子也熟了，我?guī)Я藥讉€生一點的，你放幾天再吃……”
薛洋忍不住打斷了老人絮絮叨叨的話語，“爺爺，這里什么都買得到的，你七八個小時的汽車到這里，還帶這么重的東西。”
老人眉毛一豎，眼睛一瞪：“那能和家里的比嗎？”
“不能不能。”薛洋立馬改口，“爺爺你到我宿舍去坐會兒吧。”
爺爺擺擺手，“不去了，家里離不開人，門前的菜，田里的稻，雞我托了隔壁你林嬸幫忙喂著，但也不能老麻煩人家。”
老人頓了一會兒接著說：“我就是來看看你，看見你就行，你好好學習吧，我回去了，你別送。”
薛洋苦笑，知道爺爺?shù)男愿瘢浪桥陆o他添麻煩。老人連一口水都沒喝，就又風塵仆仆地走了。
03
一旁的室友湊上來，嘴最欠的齊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就是你爺爺啊，怎么穿得跟個老乞丐似的。”薛洋重重地給了他兩拳，要不是旁邊人拉著，兩個人就打起來了。“我艸，”齊淵倒吸著冷氣齜牙咧嘴，“這孫子下手真狠。”
薛洋沒理他。有時候他真痛恨自己的出身，他爸爸早死，媽媽跟人跑了，奶奶在他出生前就走了，只能跟爺爺相依為命。他痛恨自己沒有能力，到現(xiàn)在也不能回報爺爺什么。剛剛爺爺走的背影，好像又蒼老了些。
他拼命地學習，鍛煉，成長，希望能在畢業(yè)后找到一個好工作，在城里買一套房子，把爺爺接來住。這就是他的夢想，他的夢想僅此而已。
但他沒有等到那一天。他是怎么死的呢？
薛洋感到頭痛欲裂，死亡的感覺真是令人不愿再想起。他不是自殺，也不是被謀殺，而是猝死。現(xiàn)在想起來，他拼命真的是拼“命”，一個個努力到天亮的夜晚，每次餓到?jīng)]有感覺才開始吃飯，的確是在一點一滴地消耗著自己。
04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暮光帶著灰塵鉆進屋里，是爺爺。薛洋湊過去在爺爺腳邊轉(zhuǎn)圈，“喵~”
“小灰。”爺爺?shù)亩紫聛砻嗣∝埖钠っ＠先说纳裆茔俱玻^發(fā)胡子都亂糟糟的，聲音有些啞，悲痛難以抑制地流露出來。
“喵，喵……”薛洋覺得自己真不是一個好孫子，不僅沒能為爺爺做些什么，還讓老人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白白難過傷心一場。
老人站起來翻了翻日歷，“我聽別人說今天初九了，是洋子的頭七，你看看我，這么重要的日子都差點忘了。”老人的手像一張風干的枯樹皮，顫顫巍巍地數(shù)了六張薄紙撕掉。
“我去做飯，洋子最喜歡吃我做的炒豆角了。”老人一邊抹淚，一邊點火，燒灶，炒菜。屋子里不一會兒就煙霧繚繞，薛洋作為貓，靜靜地站在旁邊，給予無聲的陪伴。
一樣又一樣熟悉的菜擺上屋中間那張舊的小木桌，隨著暮色越來越深，老人的話越來越少，他怕自己說著說著忍不住情緒。
老人把最后一盤菜端上，“洋子，好好吃飯，吃完了就走吧，別掛念我。”
05
老人說完，走到木板床上躺下，把被子蓋過頭頂。薛洋忽然有些恐慌，“喵~”，他，或者說它，跳到床上拿爪子去撓舊被面。
“小灰，別鬧，洋子回來不能看到我。”老人輕聲地說，仿佛生怕驚擾到回來的靈魂。
生者必須回避死者的魂魄，這是習俗。
薛洋安靜下來，蹲在被面兒上，聽著老人漸漸緩和下來的呼吸聲，貓不會流淚，但是他的眼中卻落下了兩滴晶瑩的淚。
【無戒365極限挑戰(zhàn)營? 第3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