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年海棠花開，火紅的花朵，就像燃燒的烈焰。熱情而濃烈。她喜歡站在樹下，拾起落在肩上的花瓣，細細嗅聞。沒有味道。

這時，她的耳邊總會回旋起一個聲音，“彤兒，知道為什么海棠無香嗎？”說這話的是一個男孩兒，他叫子洋。

那年四月，她只身去往武漢。一個人背著包擠進深夜開往南方的列車。當陌生的人群包圍住她，她知道這就是她想要的。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氣息，她需要一個陌生的地方來容納她。沒有過往，沒有回憶。

為什么會選擇武漢？她也不知道。很多時候，她做事情無跡可尋。或許，只是因為一張圖片。那一日，她在網上看到一張海棠花盛放的圖片，地點在武昌月亮灣。月亮灣，好聽的名字，就應該有好看的故事。她心里這樣想著。

一到武漢，就開始忙著找房子。初來咋到，人身地不熟，只能在網上找。忙活了一天，也沒有找到合適的。

要干凈整潔，價位合理，還是月租，三個條件都滿足，不好找。

最后看的一家，在漢飛濱江國際。房子很干凈，月租1200，需要半年付。她不確定要在這個城市待多久，只好作罷。

已將近傍晚，她一個人在小區漫無目的地走著，由于心不在焉，未曾看見前面的一棵梧桐樹，迎面撞了上去，一個趔趄，沒站穩，跌倒在地上。

那一刻，她有些想哭。無意識地喚起一個男孩兒的名字，“凌風……”

“需要幫忙嗎？”是一個男孩兒的聲音。她抬頭，看見一對男女，像是情侶。

她搖搖頭。

她雙手撐地，準備站起來，女孩兒向前一步扶住了她。對于女孩兒的善意，她有些感動。道了聲謝謝。

“聽你的口音像是北方人，我們是吉林長春的。一個人在外不容易，有什么困難就跟我們說。”男孩的話，給了她溫暖和安慰。那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去到陌生的城市，有些無助。他們如此友善，不由得讓她感到親近，便傾訴了困境。

男孩兒聽完，略微思忖后答道，“我們租的是三室一廳，正好還有一間房。”

她看了房子，寬敞整潔，很滿意。讓她更為驚喜的是，站在窗邊，就可以眺望到對面的長江。她喜歡有水的地方。

“多少錢？”她問道。

“我們本也沒有打算租出去。你就住著吧！”男孩說。

“這怎么可以？如果你們不收房租，我真的不能住，只好再去找別家了。”她態度堅決，準備往外走。

“要不……就給500吧！”女孩兒上前一步攔住了她。

“500可以嗎？”她詢問著看向男孩兒。

“哦……當然……我們租的時候很便宜。”男孩兒接住了女孩兒隔空示意的眼神，說的磕磕絆絆。他是一個具有北方地域特點的男孩兒，性格豪爽，樂于助人，不善于說謊。

她在附近看過房子，大概了解這兒的價格。但看他們執意如此，也不好再說什么。

那晚她從女孩兒的口中了解到，男孩叫子洋，女孩兒叫子陌，他們是兄妹，并非情侶。

子洋讀研三，子陌大四，在附近公司實習。他們是家境優越的孩子，喜歡安靜，沒有想過與別人合租。

她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她的意外闖入，或許打擾了兄妹二人安靜的世界。

2

子陌平日上班，周六日休息，子洋有時去學校上課，有時待在家里學習。

一天，她獨自去了月亮灣，看到了海棠花如火如荼地綻放，燦若云霞。

海棠花隨風飄落，她笑著，跳著，就像畫里的人。

一個男孩兒蹲坐在幾十米之外，仔細在畫紙上描摹著，不一會兒，一幅少女賞花圖便躍然紙上。他看著畫里的女孩兒，笑了，露出大顆潔白整齊的牙齒。

她喜歡一個人在這座城市里走，一條街到另一條街，不看地圖，不看導航，只是機械地重復地將一只腳放到另一只腳前面。她知道她不能停下來，只要不停地走下去，她就不會想起那個名字。

有一次，走到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天色已晚，她的手機沒電了，身上也沒有帶現金。

她一直都很任性，做事情不考慮后果。以前有爸媽寵著，他寵著，所以才可以肆無忌憚。可現在身處一個陌生的城市，爸媽遠在千里之外，他更是不會再出現。她該怎么辦？她第一次感到害怕。“自己做的事情總該要自己承擔”，她心想。她甚至有些想看自己笑話的意味。

“彤兒，你怎么在這里？”熟悉溫柔的男聲，打破四周的沉寂。他的到來，就像一束光，劃破了整個黑暗的夜空。

她又驚又喜，“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一個同學家住這里，剛剛從他家里出來。”子洋淡淡地回答，仿佛真的是巧合。

她不會知道，因為擔心她，他經常會悄悄跟著她。他知道她來武漢不是來游玩，她有心事，他看得出來，只是不想多問。對他來說，能這樣默默地陪著她，護她周全，就已足夠。

3

一天晚上，子洋從學校回來。客廳里沒有開燈，漆黑一片。當他打開燈，發現她一個人蹲在客廳的沙發旁喝酒。

他上前一步奪過了她的酒杯，望著她醺紅的臉頰，就知道她喝了不少。

“陪我喝一杯”她說。

那一晚，借著酒勁兒，她對他說了自己的故事。他也終于知道，為什么有時候明明看她在笑，眼里卻有傷。

她深愛著一個男生，這個男生在她心里無人可以替代。他們分手了，不是她的錯，也不是男生的錯。這往往更令人無法接受。

子洋很是心疼眼前的女孩兒，他愈發覺得她的珍貴。在這個年代，還可以這樣深愛的人并不多。

子洋廚藝很好，喜歡做飯。只要有時間，他都會做上滿滿一桌子菜。每次都叫上她，“今天我做菜，不要去外面吃了。”

飯桌上他會主動給她夾菜，“來，嘗嘗這個……”

子陌有時會故作生氣，“哥，自從彤兒姐姐來了之后，你都快忘記還有我這個妹妹了。”

這時，子洋的臉刷地一下變紅。他語無倫次地為自己辯解道，“你們……都是我的妹妹。”

“真的嗎？”子陌反問道，這時他的臉更紅了。也更可愛了。

有一天彤兒回家，發現客廳的陽臺擺滿了海棠花。她湊到花前細嗅。

“喜歡嗎？”子洋走過來。

“當然。”

“知道為什么海棠無香嗎？”

她搖搖頭，饒有興趣地等著他的解釋。

“有一天，我或許會告訴你，又或許你自己會突然明白。”他神秘兮兮地說道。

4

端午節前一天，有人敲門，子洋去開門。門口站著一個男生，高高帥帥，捧著很大一束花。

“請問彤兒住在這里嗎？”

子洋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后面的彤兒說，“進來吧！”

后來子洋才知道，那個男生就是彤兒心心念念的凌風。

他們應該和好了吧？子洋心里想著，便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否則也不可能找到這里。他應該為她感到高興，可心里還是有些難過。

后來的幾天，子洋和子陌就像約好了似的，沒出現在住處。彤兒心里明白，這對兄妹一直都很善解人意。她很感動，有些受寵若驚。

最后，她決定和男友一起回去，當她在電話里告訴子洋時，他只是“嗯”了一聲，接下來是長久地沉默，她不會看到電話那端他黯然神傷的樣子。

她走的那天是周六，她希望可以再見他們兄妹一面。子洋沒有來，來的是子陌。

子陌把彤兒單獨叫到房間，遞給她一張圖畫，“這是我在哥哥房間發現的。彤兒姐，你馬上就要走了，有句話我不得不說，我哥他真的很喜歡你。雖然他從來不說，但是我是他妹妹，我了解他。從在小區見到你，我就知道他對你動心了。他一直對女孩子都很冷漠，我第一次見他那樣主動親近一個女孩兒……”

那天她去月亮灣，子洋應該是跟去的。畫里的女孩兒正是她，一顰一笑都栩栩如生。右下角有幾個字：真愛無香，似火海棠。

她的眼淚落了下來，滴在海棠花瓣上，筆墨渲染開來，鮮紅似血。仿佛是一顆心的真誠表達。

或許海棠也曾深愛過一個人，但怕被嗅出心跡，于是隱沒了香。就像子洋一直愛著她，又怕她知道，只能選擇沉默。

回去后，她和男友最終還是分開了。破鏡不能重圓，感情一旦有了裂痕，終究不能恢復如初。但是這次她釋然了。她想起在武漢遇到的那個男孩子。是他教會了怎樣去愛一個人。只要所愛的人幸福，她也愿意默默守護。

只要是一份真摯的愛情，即使是悲劇或者是單戀都能感動一個人。都會令人在靈魂深處有少許震悚，都會表以崇高的敬意。

人間唯一無價的是無怨無悔，無聲無息，無色無香的愛。真愛是守護，從來不會強求占有。

就像那個男孩兒說的：真愛無香，似火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