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里的一塊錢

我讀小學,沒有吃過零食。因為母親不會給我錢,一次都沒有。她和我說如果餓的時候就回家里來,想吃什么和她說,她會給我做。若是本子或者鉛筆沒了,母親也會到集市給我買。

說實話,我很羨慕其他孩子。他們每天可以到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日本豆,買唐僧肉,我看他們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嘴里都在咽著口水。可我知道,我不餓。

有時放學,也會看到別人買許多泡泡膠玩,還有圖片,玻璃球。我沒錢買,記得有一次很想玩。就借了鄰居小伙伴兩個玻璃球。不曾想沒過一會兒贏了十幾個,自己不僅還了兩個,兜里還有不少。

從那以后,只要我想玩,我就偷偷的在放學的路上,在村子里的路口,書包里也慢慢多了起來。有一次被母親發現了,她問我到底在不在學校,我說在呀,每天布置的作業都做好才玩的。

母親不信跑到學校找了老師一問,和我說的一樣,不過她收了我所有的玻璃球,而且和我說以后不準再玩,發現了要挨打。我不甘心,憑什么?可我只是在心里說說而已。

我小時候很少見過奶奶,她住在三叔家,三叔和我們那兒很遠。我每天讀書,也沒有時間去玩。每逢過節,父親就和我商量:“孩子,和我一起去你奶奶家吃飯吧?”我從來不答應,父親總是無奈的嘆氣,轉身離去。

那一刻我覺得神氣,過去母親和奶奶有點矛盾,但是也沒什么。只是偶爾母親會抱怨奶奶的不公平,妯娌之間日子久了,在所難免一些磕磕碰碰。不過我聽了母親說,就不喜歡去奶奶家。

反正每次過節,父親總是和我商量,我這兒就沒得商量。有一次父親吵我了,我害怕壞了。母親過來護著我,不然我估計那一次要挨打了。我不去奶奶家,有錯嗎?憑什么打我?

再后來,讀四年級,家里有了變故。一家人就剩了我一個,奶奶來了。她一來就系上了圍裙,開始收拾堂屋,院子里有山羊,有雞鴨。不過奶奶知道我餓,還是先給我做了飯;之后又開始飼養小動物了。

我不想吃,不過真的餓了。看著奶奶做的飯菜,我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奶奶在外面,我在屋里,等她回來,我已經把肚子填飽了。奶奶笑著和我說:“多吃點,別餓著。”

我起身走了,留下她老人家一個人。我不知道她什么心情,反正總覺得自己心里像打了勝仗一般。就好像之前和父親一樣,我不喜歡就是要說出來,我可不喜歡做自己討厭的事。

就這樣過了幾天,奶奶一直在我家。有一天放學回來,奶奶喊我到廚房,她說男孩子也要懂得做飯,雖然現在不用,但是一定要學會,不能總指望媳婦呀。我沒說話,那天我坐在板凳上,看著奶奶炒土豆絲,還有蒸饅頭。

她安靜的說著,我不說話,在一旁聽著。奶奶說:“地鍋加把柴火,快。”我起身走到地鍋前,撿起樹枝慢慢的塞了進去,一瞬間,火苗大了起來。

奶奶接著說:“孩子,有些事情可能你遇到的早一點,但也不一定就是壞事。不過你要學會堅強,懂得開心。你可以不喜歡奶奶的嘮叨,但是你要記得奶奶的這些嘮叨。”

我一直不說話,聽著奶奶安靜的說著。后來,我忍不住了,趴在奶奶懷里哭了起來:“奶奶,我想我媽了,我也想我爸了。”

奶奶摟著我說:“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不要著急,咱們好好的把家里收拾好,等著他們來,好不?”我不說話,只顧著哭,是啊,十多天沒有見到母親和父親,何嘗不是思念呢?那晚我哭著哭著就睡得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蓋著被子。

除夕,奶奶和我,她張羅著飯菜,我一個人看著電視。電視里播放著過年的氛圍,那一刻自己眼里濕潤,不得不又哭了起來。奶奶聽到了又趕緊走過來和我說了好久,雖然我知道她說的都對,說的也都是為了不讓我哭,可是我還是難受。

吃飯了,我吃著奶奶包的餃子,好吃。奶奶笑著讓我多吃點,我沒客氣,一口氣吃了兩碗。準備回去睡覺了,奶奶和我說:“孩子,不要著急,來,奶奶給你壓歲錢。”

我不要,母親和我說過不準要別人錢,更不準要長輩的錢。我說不要就準備去睡覺,可是奶奶跟了過來,她一把拉著我,把錢塞進我的衣兜。我要拿出來,可是奶奶不讓。

她和我說:“怪奶奶沒有錢,壓歲錢不多,只有一塊錢,但是奶奶還是希望你能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等奶奶有錢了,到時給你多一點。”

就這樣,我背著母親,在大年除夕收了奶奶的錢。那是我懂事以來,最有錢的一天,我激動的睡不著覺。我想母親,想父親,還在想著剛剛奶奶給我錢的情景。我既難過又開心,忐忑。

我在心里想著,過年等父親回來,我一定要拉著他一起去奶奶家吃飯,吃包子,吃饅頭,吃奶奶親手做的紅燒魚。父親常常和我商量提起過的,奶奶做的紅燒魚,好吃的很。可我都已經九歲了,沒有嘗過。那晚我睡得很晚,睡得很踏實。

不曾想,年后不到半個月,父親的病來的急,他沒能扛住。奶奶坐在院子里的地上,沒有哭。但是我看得出她悲痛欲絕的表情,又何嘗不是一種哀傷呢?

從那以后,奶奶不喜歡說話,我們和她說,她也打手勢。奶奶老了,耳朵有點聽不清了。三叔和三嬸經常照顧她,沒過多久,奶奶也離開了我們。

我站在院子里,看著眼前這一切不敢相信。我偷偷的打開抽屜里的文具盒,里面安靜的躺著奶奶給的一塊錢。拿在手里,忍不住的心在痛。

一陣微風拂過,我忽然想起了父親曾和我商量過的,奶奶做的紅燒魚,好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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