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于長時間加班,工作緊張,每個打工妹的性格都為之變得煩躁,常常為一點小事大打出手。走在路上,一個人不小心踩了另一個人的腳,幾乎從來沒有說一句“對不 起”“沒關系”完事的,總是用謾罵或者武力來解決。我看見有兩個女孩為了一點小事打架,兩個人臉上都被對方抓得鮮血淋淋。這情景真把我給駭住了。不明白人們為什么都不愿退一步,哪怕一小小步。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在這里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望。在工作壓力下,廠里上至經理下至員工,全都變得很冷漠。我感覺連空氣都這么令人窒息。回想起剛來時老工人唱的歌:“遠看欣玉是天堂,進去欣玉是牢房。”果不其然哪!
工廠餐廳是個二層小樓,樓頂上有可以曬衣服的鐵絲網,曬在上面的衣服常常被人偷走。每個宿舍里都丟過衣服,從來不知道是誰偷的。宿舍管理員是個三十多歲的胖女人,有人丟了衣服就向她報告,她就挨個敲宿舍的門。
“你們誰拿了一件紫色的上衣沒有?拿了快交出來!”她的大嗓門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天 天有人丟衣服,她就天天喊。打工妹們都習慣了。每逢她敲門,等她的腦袋剛從門縫里露出來,就有人說:“我沒拿。”“我也沒拿。”直到宿舍里的人都說了一遍,她才走開。一次又有人丟衣服,她查到了我們宿舍。照例那幾個同屋的打工妹都說“我沒拿”“我也沒拿”。我覺得每天都這樣真是煩人,天天像什么似的 要時時表明自己不是賊。我就沒吭聲。她看看我,等我說話,我裝作沒看見她,依舊在整理我的床鋪。她忍不住了,說:“你怎么不說話?那么,是你拿了?”“我 沒拿。”我平靜地說。
“你沒拿,你為什么不說話?”
“我沒拿我說什么話?”
她氣洶洶地等著我,足足有半分鐘才走開。
巧真以前打工時買的一件粉色蕾絲上衣也被人偷走了,當然,根本沒有找回來,其實巧真也沒告訴胖管理員。我的衣服都是從家里帶回來的,式樣不新潮,所以曬在頂樓上好幾天倒也無人問津。
剛 進廠的時候,每天晚上我都趴在床上寫日記,寫一些試圖反映打工生活的文章。可是僅僅就堅持了一個星期,我困得實在堅持不住了。有一次夜里加班到十二點,我回來洗漱完上床時已是十二點半,照例寫了一個多小時,凌晨兩點才睡覺。第二天上班時困得實在不行,恍惚間感覺手指壓進了傳輸帶與機器之間,虧得我反應快, 趕緊把手縮了回來。所幸只是把手指甲鉆了一個小眼兒,淌了一些血。從此,嚇得我再也不敢熬夜了。
自從不上學,我每天都寫日記,從來就沒丟掉過筆。可是現在,除了機械地上下班,吃飯,睡覺,什么都寫不成了。我感到煩躁。
夢想與現實真的就格格不入嗎?
每天盼來信,成了我和巧真唯一的精神生活。
陸續收到哥哥、葉小顏、楊月兒和宋小偉的信。
哥哥來信說要我不怕吃苦。朋友們來信說要我別忘了夢想。
我和巧真又哭又笑了好一陣子。一封封信就這么在我們的哭哭笑笑之中消磨著,直到下一封信的到來。
有一天我們又收到葉小顏的信,她說她有了個很優秀的男朋友。我們倆都為她感到高興。
這時距我們進廠已經快三個月了,到本月末就該領第三個月的工資了。巧真忽然說:“小秋,咱領了工資,回家去上學吧!”
我很驚奇:“巧真,你怎么啦?別犯傻啦,我們怎么可能再去上學?”
“我現在才明白,只有上學,才是咱實現理想的唯一出路。小秋,我覺得,生活太艱難了…”
“世上的路千萬條,難道我們就走不出一條?”
“也許真的有人能,但我們不能。小秋,我們第一次發覺我是這么無能為力。小秋,我們都太浪漫了。你見身邊的人,哪一個掙錢是為了夢想?”
“不對,巧真,對于打工的農民來說,蓋三間大瓦房就是他們的夢想。人與人不同!”? “是,人與人不同。但是蓋三間大瓦房后呢,我們的精神落腳何方?你想不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想不想?你想不想留下遺憾,再也無法彌補?”
我沉默了。我又想起徐志摩,他的臉恍惚間出現在我的面前。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巧真,我真的不行。真的,我再也無法去上學了。上學,也上不出什么光明來。索性,就這么在黑暗中摸索吧。”我用充滿了苦惱的聲音說道。
“咱們都再好好想想吧!”巧真嘆了一口氣說。
月底領了第三個月的工資,巧真又來找我。
“小秋,你想了好了嗎,走還是不走?”
“巧真,我想好了,不走。”
“我還是希望你和我一起走,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我不放心。”
“沒事的,巧真。你放心走吧,到學校里好好學習,我知道你肯定能行。你一定要考上重點高中,考上大學!”? 不知怎么回事,我說著說著淚水就流了下來。
巧真人又堅強,又聰明。上學時成績一直不錯,是因為初三那年她父親突然生病家里無人照料才輟學了的。
第二天,巧真辭了工,我們倆揮淚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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