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駱毅
臨下班時,謝童解開領帶裝入公文包中,然后給許子靜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晚上過去還車,許子靜笑言:去喝茶聊天歡迎,談情說愛也歡迎,就是還車不受歡迎。謝童明白她的心意和情義,自從上次在公園的長椅上聽了許子靜的傾情哭訴后,他對她多了些許懂得和憐惜。
下班高峰,又是周末,高架橋上嚴重擁堵,車走走停停,謝童一會開車緩行,一會只好停下來刷刷微信。正好刷到高玉用微信給他發的定位,還有一張許是她偷偷拍下的王雅茹正拿著飯店菜單翻看的照片。
接近六點半的時候,謝童才將車開進小區泊好,然后出北門右拐,進入定位中的那家小酒店。王雅茹、高玉母女倆已面對面就坐,王雅茹的身子背對著門,兩人正在喝茶閑聊,顯得很親熱。見謝童進來,高玉便吩咐站在不遠處的服務員上菜,竟罕見地有點兒拿腔拿調,有點兒俏皮。
高玉兩眼盯著已走近桌旁的謝童看,笑瞇瞇地打趣說:“哇!今天穿得好帥啊!又高又帥,嘿嘿嘿。”
王雅茹也扭頭望向謝童,附和道:“嗯,確實蠻帥的。”
謝童有點不好意思,笑著摸了摸高玉的頭,然后坐在她身旁的座位,剛坐下卻又站起身,脫下西裝上衣,披在身后的椅背上,又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衣服套將西服套上。
待謝童坐定,王雅茹望著謝童,少有地主動打趣道:“小童是貨真價實的‘高富帥’,不是開玩笑的那種‘高富帥’。”
“嗯嗯,就是離‘富’還有點兒距離,嘻嘻嘻,正好配我這個‘白美不富’。”高玉頗為得意地說道,說完又“嘻嘻嘻”笑了起來,像個沒長大的小姑娘,王雅茹笑著望了望高玉,目光中散發出慈愛之光與幸福之光。
“我們小童是富在內涵,不是外在的物質上的富,這更為難得。”王雅茹興致頗高,夸得謝童有點兒暈,有點兒飄;不過她確實很喜歡謝童,因為他的才氣、帥氣與和氣,還因為他對她掌上明珠高玉無微不至的體貼與關愛,王雅茹的這份偏愛偶爾惹得大女兒高晶為她的處長老公宋新陽大鳴不平。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怎會料想到?他的這位乘龍快婿竟是一個人面獸心的“濫情渣男”。
“我哪有什么內涵?媽,您可真會夸人,夸得我心里甜滋滋的,待會要開車,不然的話一定好好敬您兩杯酒。”謝童一邊說話,一邊解下手表放進公文包內。
“是小玉爸說的,不過我也有同感。”王雅茹說道。
謝童羞得滿臉通紅,因為他尚有自知之明,良心未泯的他深覺受之有愧。
見謝童滿臉通紅,高玉以為他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便用腳偷偷踢了他的腿一下,謝童適時岔開了話題:“小玉,腳好點沒?從家里走到這兒是不是挺辛苦的?”
“好多了,下周一我就上班了。”
“不用這么著急吧,多休息休息,正好也陪陪媽。”
“腳好得差不多了,一直請假也不好,再去上不到十天班就該放暑假了,可以天天在家陪媽;其實媽也不用我陪,她每天買菜、燒飯,還有洗衣服、做保潔,還有看書、看電視、看微信,忙得很呢!”高玉一邊說話,一邊望向身邊沉浸在幸福中的王雅茹。
“我們玉兒臉皮薄,不好意思一直請假在家養傷,她周一想去上班就讓她去吧,我不用她陪的,你書架上有不少人文類的書我都很喜歡,特別是西方哲學類的書,我平時讀的少,對我來說很珍貴。”王雅茹說道,柔聲細語地,言語間透出她很雅的志趣和很高的人文素養。
“我買回來也就裝裝門面,附庸風雅而已,其實很少看的,媽,這下您來了,它們不孤單了!”謝童故作謙虛,同時又不失時機地恭維了王雅茹一番。
“聽小玉說你們老家的書房藏書頗豐,是你爸大半生的收藏吧!這些都是可貴的家庭精神財富;其實,從一個人書架上的書大致可以判斷出一個人的文化品味,從一個家庭書房里的書可以大致可以判斷出一個家庭的精神檔次,我們小玉算是慧眼識珠哦!”王雅茹道,她的話中聽似沒有一句是對謝童及其家庭的直接贊美之辭,然而卻是對謝童及其家庭的最高評價。
聽了王雅茹的溢美之詞,謝童滿臉通紅,說道:“您,您跟爸才是大知識分子。”說完將目光移向高玉,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右臉頰,做了一個歪嘴的表情。
謝童的本意是告訴高玉,他自己愧不敢當,高玉卻以為謝童是在取笑她臉皮薄,因為王雅茹剛剛夸過她“臉皮薄”,于是對他做了一個裝狠的鬼臉,謝童也回了她一個。王雅茹知道小兩口是在甜蜜地嬉鬧,秀恩愛,她看在眼里樂在心里。
盡管是周末,但不知為何,小酒店內食客并不算太多,菜一會就上來了,高玉有點“邀功請賞”道:“你看,點的都是你的最愛,嘻嘻嘻,不過,還點了我和媽都喜歡吃的魚頭豆腐湯。”
謝童幸福地笑了笑,又用手從高玉的身后摸了摸高玉的頭發,這是他被高玉感動時的習慣動作。
“媽,您多吃菜,不夠,一會再加菜。”謝童道。
“好的,你們也吃。”王雅茹應道。
三人邊吃邊聊,聊得最多的是房子和高玉肚子里的孩子,當然車子也順帶提了一嘴,高玉想買輛最普通的新車,謝童想買輛二手奧迪,他對奧迪車情有獨鐘,王雅茹沒有表態,時時處處顯出她的涵養。不過,后來高玉又說,買車不急,一是她很快就要放暑假了,二是搬到新家后可能得花錢添置些家具和其它家居用品。謝童心想,這些能花多少錢?你放暑假我又不放暑假!看來他還是想盡快買車,不過他沒有當著王雅茹的面說。
謝童突然想起王雅茹血糖偏高,便招手叫來服務員,讓她加一道“清蒸南瓜”。王雅茹連忙擺手,說道:“小童,不用,我今天上午去菜市場買菜時買了半個,中午蒸了一小碟,吃過了。”
“是的,我們中午吃過了,你聽誰說吃南瓜可以降血糖的?”高玉插嘴道。
“書里面,好像是在哪本名家散文集里。”謝童撒謊道,他還是沒有老實交代,因他父親血糖高他便特意在網絡上在線咨詢了醫療專家,不過也不能完全說是撒謊,前些日子他確實在一本名家散文集中讀過。
“嘖嘖嘖,小童就是博覽群書,見多識廣。”王雅茹贊道。
“書里還說,表皮癩的南瓜一般比較面,叫什么‘臉癩心不癩’。”謝童賣弄道。
“嘿嘿嘿,‘臉癩心不癩’,就跟人一樣,‘人丑心不丑’。”高玉引申道。
“書里說,南瓜除了蒸還可以炒了吃,切成薄片或切成絲,放點油鹽佐料,還得放點蒜瓣,我沒吃過,不知道好不好吃。”謝童道。
“切片炒的我吃過,切絲沒吃過,明天中午可以試試看。”王雅茹道。
“嘿嘿嘿,有一種做法你們一定沒嘗過,可能連聽都沒聽過,叫南瓜盅,中國的‘中’下面一個器皿的‘皿’,吃的時候,將一個小南瓜的蓋子揭開,里面是水子酒釀之類熱氣騰騰的,里面的東西舀完了可以吃南瓜肉,很面很甜,你們沒吃過吧?嘿嘿,我在飯店吃過。”高玉很是得意地笑著說道。
飯畢,謝童回小區開車,然后將車停靠在馬路邊,按下車窗玻璃,向站在小酒店門外等候的母女倆打招呼,二人一前一后走向車子。
高玉剛拿到駕照小半年,平時很少開車,她想在王雅茹面前露一手,便打開駕駛座的門硬拉謝童下車,謝童囑咐了她幾句,然后知趣地下了車,繞至副駕駛位置。王雅茹有點不放心,關切地囑咐高玉開慢點,高玉一邊頻頻點頭,一邊啟動車子駛向靜雅苑小區。
房屋中介的小左已經按照事前約定在小區北門旁等候,見他們的車減了速開了過來,小左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高玉將車開至小區門旁,將車停穩,然后開了半扇車窗,招手示意已走至車旁的小左上車,小左打開后門,王雅茹見狀立刻向內挪出空位,小左坐了進去并客氣地叫了聲“阿姨好”。
高玉給謝童使了個眼色,而后解開安全帶,謝童心領神會,也迅速解開安全帶,并下了車,他知道高玉的倒庫技術不過關。兩人換了位置,車拐向小區北門機動車入口,機動車車牌自動識別系統緩緩開門,車緩緩開進小區。
謝童泊好車,四人下車,他跟高玉小聲嘀咕了兩句便獨自向著5幢的方向走去,小左領著母女二人往6幢的方向走去。
謝童站在5幢一單元的門口望著三人,直到三人的身影在他的視線里消失,他才轉身掏出門禁卡和鑰匙。等待升降電梯的時候,謝童不由地心跳加速起來,這種感覺很美妙,不過如今這世上能給他帶來這種感覺的人不多,當然也不能說少,畢竟有的人一輩子都未曾有過這美妙的感覺,現如今能給他帶來這種美妙感覺的女人除了馬上就將見著的許子靜之外,剛結識的文菊梅算一個,編輯部的美女孫春陽只能算半個,自從他得知孫春陽以愛情為代價攀高枝、嫁豪門之后,他似乎已不再對她另眼相看,也似乎不再對她心生愛慕之情和虛妄之念,他甚至“由愛生恨”,竟突然對她有了一絲鄙夷,并且他并不覺得自己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態
電梯升至18樓,門開了,謝童走出電梯,他平抑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與心跳,將純銅鑰匙插進鎖芯轉動。
許子靜聽到鑰匙轉動開門的聲音,知道是謝童來了,便從臥室小跑著迎出來。門“吱呀”一聲開了,又“砰”的一聲關上了,謝童沒準備久留,因而并沒有換上許子靜事先為他準備好的男式涼拖,徑直走進客廳。
“哇!親愛的,今天好帥啊!不會是特意為我精心打扮的吧?”許子靜迎上前,說道。
謝童沒說話,只是淺淺地笑,曖昧地笑。
許子靜穿了件純藍色絲綢睡衣,露出一大塊心口肌膚和嫩滑的玉臂,應該是剛洗完澡,一身薰衣草的味道,頭發濕漉漉地散披肩背,脖子上、臉上都未施粉黛,連毛孔和汗毛都清晰可見,謝童覺得這面前的素面美人有一種原汁原味的感覺,因而越發誘人、醉人。
見了謝童,許子靜便急不可耐地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謝童剛要開口說話,嘴就被她溫熱的雙唇堵了個結結實實,謝童見客廳沒有開燈,便沒有推開她,……過了一會兒,謝童移開嘴,并欲掙開她的手臂,意猶未盡的許子靜緊摟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謝童于是告訴她,自己是帶老婆與岳母看房來了,一會就得走,許子靜這才松開手臂,扭頭望向6幢的方向,見1801室的燈突然亮了,隱約有人影晃動其間,她確信謝童沒有騙她,笑道:“一青,我說了你別不信,我還真的想見見她,真的。”
謝童知道許子靜口中的“她”指的是誰,于是支吾著說道:“她……她人很好,對我也很好,我……”
“我知道,否則你也不會娶她。”許子靜望著謝童說道,心情復雜,神情也復雜。
謝童沒有搭話,從褲兜里掏出車鑰匙,便欲還給許子靜,許子靜沒有接,而是溫柔地說道:“我快放暑假了,最近在家寫小說,除了去菜場幾乎不出門,你就放心用吧,一想到你每天擠公交我就好心疼。”
“我一個大男人擠個公交算什么?況且你姐也要用車,我用著不合適。”謝童說道。
“我姐出差了,得過幾天才能回東方呢。哦!對了,明天老班長郭成強,還有孟加祥來東方,我安排了個飯局,晚上六點寧秋大酒店9號包間,你要是去的話就開車來接我,他倆還說要叫上在東方的楊三春,好像還提了一嘴美女楊一帆。”許子靜知道謝童不喜歡老班長郭成強,也就無意強求他去,但她堅信他一定會去,她很了解男人,更了解她面前的這個很在意她的男人。
“好吧,那我五點鐘開車過來接你。”謝童猶豫了一下收起車鑰匙,說道。說罷轉身去了洗手間,對著梳妝鏡,欲處理掉臉上的吻痕,因許子靜剛洗完澡,并沒有涂口紅,因而他臉上的吻痕幾乎看不見。
謝童從洗手間出來,正準備出門,許子靜湊上前,猛地在他的前額又吻了一下,傻笑道:“誰讓你把自己打扮得這么帥氣,成心誘惑我!”
謝童溫柔地摸了摸許子靜的后腦勺,回以魅力四射的笑。
謝童出門乘電梯下樓,快步穿過5幢與6幢之間的景觀帶,走向6幢1單元。他按了門禁系統,然后乘電梯上到18層,高玉已在電梯口等著他,她挽著謝童的胳膊進門,激動地說道:“哎!我媽特喜歡這房子,說閣樓的書房足有二十幾平,我爸肯定喜歡,她還用手機拍了視頻和照片呢。”
“是嘛!那太好了。”謝童應道。
王雅茹與小左一前一后從閣樓上下來,見著謝童,笑道:“小童,房子不錯,很好。”
謝童望著王雅茹回道:“是嘛!那太好了。”接著又說道:“媽,我朋友跟我說公積金貸款下周就能批下來,大概十天、最遲半個月就能拿到房子了,媽,您到時可得幫我們好好布置布置哦!”
“好好好!”王雅茹也不故作謙虛,畢竟她老家的房子就被她自己布置得特別溫馨雅致,人見人夸。
下樓時,高玉欲掏出手機打網約車,謝童撒謊道:“不用打車,我那朋友臨時要去外地出差,所以車子不急著還。”
高玉沒多問,反而說道:“你這朋友還挺夠意思的。”
謝童絲毫不因自己的撒謊而臉紅心跳,最近他慌撒的有點多,已然習慣。
高玉興致頗高,建議參觀一下小區景觀再回家,王雅茹欣然贊同,謝童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便連說了兩聲“好啊”。
客戶就是上帝,小左便帶著三人在小區里走走轉轉。小區不大,只有十幢樓,但頗為精致,在月光、小區路燈光、景觀燈光的映照下,小區景觀朦朧迷人。道路兩旁有枝繁葉茂的香樟樹和連成片的形態各異的冬青樹,清風徐來,濃濃碧碧的香樟樹葉“沙沙沙”低語,如銀似水的月光透過葉隙瀉下來,在地面上時隱時現許多斑斑駁駁的光點,路燈光投射在隨風晃動的樹葉上,像許多頑皮的螢火蟲東躲西藏;樓房與樓房之間雜植著玉蘭樹、楓樹、松柏、冬青樹、桃樹、桂花樹等各種雜樹,樹與樹之間雜植著梔子花、海棠花、茶花、月季、一串紅等各種花卉,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花香;3幢、4幢與8幢、9幢之間有一片生長著蘆葦、盛開著荷花的水景,影影綽綽的灌木叢、一小片竹林和幾棵婀娜多姿的垂柳在水景四周緩緩搖曳,荷池曲徑,小橋流水,“叮叮咚咚”的水聲、偶爾的幾聲鳥鳴蛙叫,夾雜著水景邊的小廣場上傳來的輕柔舞曲與歡聲笑語,交織成曼妙悅耳溫馨的“夏夜曲”。
大約九點半鐘的時候,正好又轉回到5幢邊上,謝童提議離開,于是三人謝過小左,與其話別。三人走向停車位,謝童用遙控器開了車鎖,高玉無意再開車,便拉著王雅茹坐進車后排,謝童啟動車子,緩緩出小區,一路上三人開心說笑,主要話題依然是房子,偶爾提及高君德,還有高晶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