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讀卞之琳《斷章》,感覺詩人就是當代的李義山

《斷章》

作者 卞之琳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說到現代詩歌,不能不說老一輩詩人卞之琳。這位老前輩已經在兩千年時候故去,南無阿彌陀佛。這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老前輩,當他少年時讀了冰心的《繁星集》后,就開始試筆寫現代新詩,很快成為以他的老師徐志摩為首的新月派詩人的代表。卞之琳喜歡法國象征主義詩作和英國浪漫主義的詩作。后來詩風轉向現代派,亦并成為現代派的代表詩人。今天我們一起來欣賞一下卞之琳的代表作《斷章》。

這首詩總共有四句。這首詩以旁觀者的角度,觀察到了人生中的一種獨特現象,那就是:你是我的風景,或者我是你的風景,又或者我們共同構成了一道風景。詩人用“你”作為詩歌中所經歷的意象的主體,有兩個作用:一個是具有警策讀者和自己的作用,以提醒我們要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生活生存的環境,是復雜的,對立的或與對立并存的;第二個就是詩人自己所獨有的那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眾人皆醒我獨醉”的人生意識形態。我們可以試想一下,為什么詩人在詩里面用“你”而不用“我”呢?那就是因為詩人是以第三者的角度觀察到的,正像我們中國人的那句話:“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個道理。

一個寫詩的人,必然是一個很感性的人。也就是說,詩人要么是個有趣的人,有趣兒的人一般都很識趣,很能令人對其好奇并令人感覺舒服開心,自己也能自得其樂;要么是個感情經歷很豐富的人,或者多愁善感,或者一往情深,或者對一種人,事入情很深(就是癡情);要么是一個通過對生活和社會、自然的思考能領悟許多硩理的人,這種人充滿了哲思的智慧,人很通達灑脫。從詩人卞之琳的人生經歷來看,他至少占了兩條。但是在這首詩《斷章》里面,詩人是一個充滿哲思的智慧型的人,而把個人情感深深的隱藏起來了。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這兩句詩有兩個詞語。一是“看風景”。二是在橋上或者在樓上,可以歸納成詞語結構為“在……上”。我們可以想一下,誰的人生不是在看風景呢?我們從風景里領略人生和領悟生活,并且成為風景中的一部分。

看,可以是欣賞,可以是偷窺,可以是偶爾的一瞥。當欣賞風景時,自然會因為美麗的風景而愉悅;當偷窺的時候,有人必定是為了滿足一種欲望或達到某一種目的,想象就有一點恐懼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當你偶爾的一瞥的時候,看到的美麗風景,是一種艷遇,是一種福氣,取舍由你了。“橋”象征著兩個事物的連接紐帶。“樓”象征著人生的某一時間階段。當錯過這兩個象征或意象時,我們中國人就把它叫做時過境遷,我們就不會看到過去的那一種風景了,比如說曾經的校園,過去的小河,青春,童年。而這又是詩人或者讀者們曾經擁有的那種在內心深處永遠柔軟的情懷。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這兩句出現了三個意象:明月,窗子,夢。這三件事物,在中國古典詩歌中也經常出現。比如寫月的句子:“月是故鄉明”,“舉頭望明月”,“青天有月來幾時”,“中天月色好誰看”,“明月幾時有”,“江月年年望相似”……寫窗子的:“窗含西嶺千秋雪”,“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并添高閣迥,微注小窗明”,“吹燈窗更明,月照一天雪”,“何當共剪西窗燭”……寫夢的句子:“尚想舊情憐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財”,“我今因病魂顛倒,唯夢閑人不夢君”,“夜來攜手夢同游,晨起盈巾淚莫收”,“夢里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莊生曉夢迷蝴蝶”……

這三種意象,詩人在這首詩里面是籠統模糊的指代某些事物,打破了傳統詩歌里的那一種詳細的指定事物,也就是說,傳統詩歌里的這三種意象一般是指實指 ,而這里的這三種意象是虛指或代指,是一種象征意義。月不一定是月,窗并非只是窗本身,夢也可能是幻覺。但是它們之間有一定的內在聯系,比如說它們相互襯托與修飾,彼此是并存的,不是因果關系。

這首詩通過這四句話,象截圖一樣描繪了自古以來就有的相互包含的風景。它融入了和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相似的一種辨證哲學觀點。詩中的每一個意象都可以是獨立存在的,像佛經中說的那樣“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有人說,這首詩體現了人生中的一種悲哀,叫裝飾人生。白馬覺得也可以這么講。但是把裝飾的內涵說成“紅花須得綠葉襯,干為他人做嫁衣”,則“裝飾”是一種更高的人生境界。甘于裝飾并成全他人,是一種崇高的品德。詩人卞子林對朋友說這是一首抒情詩。但我們對這首詩細細品味,已經遠遠超出抒情的范疇。

詩中的你,可以延伸成你們。詩人的思想感情在這首詩里沒有明確的表露,沒有寫出喜怒哀樂,任由讀者猜測,琢磨。同樣人生的喜怒哀樂是此消彼長,此隱彼露的。你在橋上愉快的看風景,但是你被樓上的人也當做風景看,你的心是否依然愉快呢?樓上的人是否愉快呢?這個就是“各有心情在,隨渠愛暖涼”了。這是詩人在觀察生活時的一種淡淡的安靜的心思,是一種修養,已經一如“慣看秋月春風”了。

這首詩的四句詩,分為兩個段落。在橋上和在樓上看風景是一段。后兩句包含了兩個“裝飾”,是一段。這兩段都運用了對比和頂真的寫作手法,形成回環往復的美感,再加上中華傳統詩詞里的常見意象組合與西方的相對論科學思維相交織,構成了一種雋永,蘊籍,回味悠長的詩歌語言藝術特有的意境。其實中國傳統的佛道儒三家思想里面,都有這種和相對論差不多的,樸素的辯證的思維方法,白馬在此就不贅言重述了。(本文原創首發,嚴拒任何形式的抄襲洗稿)喜歡白馬笑西風寫的詩評的朋友可以關注我,謝謝芳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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