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一個小甜餅(ˉ﹃ˉ)
傲嬌學(xué)霸男X數(shù)學(xué)渣少女
(一)
高中的男生和女生,已經(jīng)有著非常明顯的不同了吧。
井悅想著,和自己不同的這個男生,前桌的鄭澤,是,踩著單車上坡也很輕松,肩胛骨利落非常,被風(fēng)灌滿的校服,鼓起來的弧度也是那么多人里最適合埋頭擁抱的,抱起來,應(yīng)該像松軟的云吧。
校服里面一定是T恤,他那么懶。T的顏色總是黑白灰的,單調(diào)卻很好看,也辨不清是T恤本來就好看,還是被他穿得很好看。
恰有一陣風(fēng)吹過,前桌趴著補覺的鄭澤略微挪了挪身子,調(diào)整了更舒服的姿勢,“像貓吧。”井悅想。
那時候有個女明星寫自己的好友曇花一現(xiàn)的脆弱是這樣寫的“生命是什么,生命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井悅那會兒看到了心里“颯”地一下,抬頭看著前桌的鄭澤,那么,喜歡是什么呢,喜歡也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而要真正追根溯源這份小心翼翼的喜歡,井悅自己也理不清。高中時光過去了一半,稀里糊涂地,某一天驚覺自己在看到小說、電視劇都會自動代入自己和他,就理直氣壯地把對前桌的評價從“看上去挺不正經(jīng)但其實挺靠譜的一男生”,變成了“喜歡的人”。
“喂,你。”嘖,又來了,井悅蹙眉看向大咧咧坐下的男孩,伸直了兩條長腿,老神在在地攤手要飲料。
總是這樣的,井悅氣惱自己的口嫌體正直,明明覺得他剛打完球汗淋淋臭烘烘,又不自覺將放在手心里的汽水遞給他。
井悅還氣,氣男孩模糊的發(fā)音,怎么會有人喜歡把“喂”和“你”連在一起用呢,雖然聽過很多次了,每次卻還是會像第一次一樣以為是“我愛你”。井悅甚至還偷偷觀察過他對別人說話是不是這樣開頭,然后甜蜜地發(fā)現(xiàn),不是。
咕嘟嘟暢飲飲料的鄭澤扭頭看到井悅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挑起眉,笑道:“我家也沒開火,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我好久沒吃校門口那家湯奶奶麻辣燙了。”
井悅覺得,這就是她心目中鄭澤“看上去挺不正經(jīng)但其實挺靠譜”的一面。
這幾天井悅在老家的奶奶身體抱恙,父母匆匆地請了假回去家鄉(xiāng),井悅家整個冷鍋冷灶。
她中午一般去親戚家蹭飯,晚上想著就近晚自習(xí),就和幾個住校的女同學(xué)約了食堂,十幾歲的女孩子心里能記住什么事,第一天的傍晚只記得飯菜忘記了她,下了課飛也似地逃去了食堂搶飯。酒飽飯足后才愕然想起還有她這個新加入的、落群的羚羊。
第二天,幾個女生圍了井悅一圈,結(jié)結(jié)實實地道了歉,井悅本來就不是什么來事兒的姑娘,擺擺手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幾個姑娘還是過意不去,掏出了平時的存貨,什么瓜子糖果巧克力,在井悅桌上稀里嘩啦地搭了個小山。
井悅覺得,暗戀什么的真的挺好,這份感情不會對對方造成什么困擾,隨時隨地都可以自顧自地收回和發(fā)出。比如她不喜歡鄭澤臭頭烘烘的樣子,就暗暗地將水平線往下調(diào),又比如現(xiàn)下,男孩一臉不正經(jīng)地邀請她吃麻辣燙,她就又因他擔(dān)心自己落單的熨帖真心而加快了心跳。
“好啊!”井悅笑著答。
(二)
最后一節(jié)課結(jié)束,教室很快只剩下這對麻辣燙拍檔,鄭澤和井悅倆人因為之前的課間消滅了太多有愛小姐妹們搭成的“零食小山”,很有點膩味,決定先溫功課寫作業(yè)消消食。
井悅和大部分高中女生一樣,作業(yè)世界里的一大法則是“消滅了數(shù)學(xué)作業(yè)革命事業(yè)便完成了一半”,她埋頭苦算,不時舔舔發(fā)干的嘴唇,發(fā)了狠似的和數(shù)學(xué)作業(yè)上的一道題死磕,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哎——你這孩子怎么回事,我做物理作業(yè)的時候你在做數(shù)學(xué)作業(yè),現(xiàn)在我都做完生物作業(yè)了,你怎么還在這兒呢?”
井悅翻翻白眼,又忍不住和鄭澤這個理科狂魔瞎掰扯:“我這是在一題多解,總結(jié)經(jīng)驗懂不懂?”
鄭澤“噗”地笑開,“好好,一題多解,那你也品品我這個解法,給我指點指點唄。”說著一躍跳上講臺,撈起粉筆唰唰開寫。
井悅細細地看黑板上的解法,感覺橫亙在她與這道題之間的巨石被愚公吭哧吭哧地一點點搬開,鄭澤看到她墨一樣黑的眸子中的濃霧被漸漸擦亮,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這題你寫完,去吃飯吧。好餓的。”
有段時間網(wǎng)絡(luò)上特別流行“反差萌”,當(dāng)一位魁梧大漢對著小貓咪捂臉嚶嚶喊萌的時候,當(dāng)雙馬尾妹子奮力倒拔垂楊柳的時候,惡趣味的人類總會捶胸頓足著喊:“反差萌!大大的好啊!”
而現(xiàn)下的鄭澤就讓井悅心里的“反差萌”活火山又一次噴發(fā),“刷刷幾筆”解救困于淵藪的井悅的人是他,而孩子氣地摸摸肚皮說“好餓”的人也是他。
井悅笑吟吟地:“吃啥啥不剩,”完了又在鄭澤開口前補充“做啥倒都挺行。”
鄭澤原以為會接受“吃啥啥不剩,做啥啥不行”的人身攻擊,這會兒接受了贊美不禁愣了個神,接著也飛揚跋扈地笑了起來。
就在倆人相顧無言,唯有傻笑的當(dāng)口,教室里響起了“咔嚓”的一聲。扭頭一看,這不是井悅同桌程希希又是誰,這家伙一臉神秘地舉著相機,笑得像只饜足的貓。井悅習(xí)慣了她這個自稱2017年度十佳攝影師的同桌,有沒有藝術(shù)家的本事還待商榷,一身藝術(shù)家的氣質(zhì)倒是有模有樣。
鄭澤湊著腦袋來看照片,嘴里叨叨著:“嘿你,程希希,拍照技術(shù)真不錯,抓住了我耐心講題的風(fēng)采,還挖掘出了你同桌虛心求教的內(nèi)在美呢!”
被夸有內(nèi)在美的某人這下不愿虛心了,“鄭澤你沒發(fā)現(xiàn)你牙齦都笑得露出來了嗎!”
鄭澤:“牙口好,胃口就好!”
井悅“嗤”的一聲:“豬。”
鄭澤緊跟上:“你生日快樂~”
程希希:“……”
就像每個小團體中一定會有一個胖子,每個小團體中也同樣有一個相機不離手的家伙,不時按下快門,替大家完成“記錄瞬間”的任務(wù),而程希希又剛好心慈手軟,不會故意抓拍大家的丑照。甚至在有些時候,大家也不得不承認(rèn)她對光影的天賦和熱愛。
期末考最后一科結(jié)束后,學(xué)校掛起了學(xué)生攝影大賽的展板,雖然自覺考得不太理想,但程希希似乎登了不少佳作,井悅想著一定要去給同桌捧捧場,便調(diào)整低落的心情前去看了。
而在看到鄭澤“耐心講題”的風(fēng)采和自己“虛心求教”的內(nèi)在美被高質(zhì)打印,掛在校園里學(xué)生攝影大賽的展板上,與其它要么拍攝花草簇簇、樹影斑駁,要么定格師生情濃、賽場風(fēng)采的照片掛在一起,顯得分外扎眼,甚至還欲蓋彌彰地起了《取長補短 互助共進》的標(biāo)題的時候,井悅真的覺得這場還不如不捧。急著在大家別有深意的眼神中殺回班級找始作俑者去了。
“哎呀呀,女主角來了呢!”班上的八卦精們在井悅踏入班級的那一刻便大呼小叫起了,而照片的男主角則湊過來低聲說:“是不是你指使你同桌那咱們的照片去參賽的,這下大家都在談?wù)撐覀儯乙幌伦記]有市場了哎,你說是不是要對我負責(zé)。”
井悅腦袋里盤旋著三角函數(shù)、勾股定理、完形填空,“男女主角”“咱們”、“對我負責(zé)”嗡嗡著瞎轉(zhuǎn),忍不住高聲開口:“負責(zé)就負責(zé)。”話畢倆人都是一愣。
“哄——”地一聲大家都圍過來,這時候攝影師程希希也回到班上,一看到一臉迷之大義凜然的井悅,苦兮兮地抓住她的手,“是攝影社的學(xué)長欽點這張去參賽,我本來打算只私發(fā)給你倆的,我怕惹學(xué)長不高興嘛嚶嚶。”
鄭澤擺擺手,“沒事,反正我的風(fēng)采大家從來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我看不出來互助的互在哪里啊,明明都是只有我在助,很累哎。”
井悅牙尖嘴利地回嗆:“男人喊什么累,不苦不累,青春白費。”
倆人又一言一語地開始雙口相聲,大家紛紛散去。
(三)
鄭澤回到家中,他堂哥鄭祺一家人正好來做客。
飯畢,大人們吃著水果在沙發(fā)落座,上侃天文,下論地理,呱呱唧唧,不亦樂乎。鄭祺則跟著鄭澤回到屋內(nèi),“剛上高中一切還適應(yīng)吧?”,他輕車熟路地坐到鄭澤的床上,把玩著鄭澤放在床頭柜上的魔方。他對這個大他七歲的堂哥一直都是又尊敬又崇拜。
鄭澤答:“唔,還行的。”繼續(xù)低頭和手上的玩意兒較量,鄭祺低頭一瞅,疑惑:“你不是在暑假就提前學(xué)到了必修三了嗎?整這必修一的干嘛?”鄭澤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他自己正忙著,別來打擾。
其實他聽說井悅數(shù)學(xué)慘敗,雖然最后成績還沒出來,不過這姑娘對數(shù)學(xué)的靈敏度好像一直很未被啟蒙的蒙昧樣子。恰好領(lǐng)成績單的后一天是井悅的生日(大悲大喜就是人生),包括鄭澤在內(nèi),平時幾個玩的好的湊齊了“份子錢”決定買個拍立得和蛋糕給她。
而鄭澤覺得整理個知識點什么的,一起送給她當(dāng)生日禮物應(yīng)該不錯吧。
被冷落的鄭祺大堂哥繼續(xù)翻看床頭柜上的書,他的目光被一本堪稱嶄新的《紅樓夢》吸引——任歲月變遷,必考名著還是不會變——用名著催眠的老傳統(tǒng)也不會變。
鄭祺百無聊賴地翻著,驚奇地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夾著一張照片——夕陽的余暉、演算的少年、認(rèn)真聽講的少女、課桌、課本、甚至空氣中撲簌掉落的粉筆灰都是那么得恰到好處。而這照片中的男主角不是自己的寶貝堂弟鄭澤又是誰。
鄭祺看了看照片中的數(shù)學(xué)課本,又看了看堂弟奮筆疾書的背影,頓時了然。
“什么時候帶小弟妹來給哥哥瞧瞧呀?”他勾肩搭背地靠上鄭澤,少年聞言頓時僵住了背,從來都巧言善辯的鄭澤難得地磕磕絆絆:“你在說啥,什么弟、弟妹?”
鄭祺挑眉指了指照片,鄭澤火燒屁股似的一把奪過,又撫了撫因為手勁太大奪過而弄皺的照片,高聲:“別亂翻我東西!”鄭祺笑:“喲喲,害羞了呢!跟哥哥我還這么藏著掖著!”
鄭澤平復(fù)了下心情,訥訥道“就是普通同學(xué)。”“嗯,看來是還沒追上。”鄭祺老神在在地下了斷言,眼看著小堂弟一會兒炸毛,一會兒又扎扎實實地泄了氣。
再怎么分分鐘游刃有余地解開數(shù)學(xué)習(xí)題,對鄭澤這個中二少年來說,“如何讓喜歡的女孩子也喜歡自己”這個問題,并不比默寫一道必讀名著里的經(jīng)典情節(jié)概述來得容易。
鄭祺忍俊不禁:“這就要你哥哥我這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高手來教你啦。”鄭澤心說自己真是病急亂投醫(yī),誰不知道你那桃花都是要加個“濫”字前綴的,但眼下這狀況,反正不會更糟了,也不奢求更好了吧。
鄭祺把妹課班正式開課,倆兄弟神神叨叨,嘰嘰呱呱了一整個晚上……
第二天就是領(lǐng)成績單的日子,鄭澤頭天晚上被大兄弟鄭祺拉著上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半分用處的把妹課,又連夜趕好愛的小筆記,這會兒頂著雙黑眼圈,在車棚哈欠連天地鎖著自行車。
“啊,早上好呀!昨晚沒睡好么?”冷不防有道脆生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鄭澤像昨晚被抓包時一樣,緊張地僵直了背,一語不發(fā)。
他揉了揉鼻子,開口:“你等等,我有個東西要給你。”井悅看他那個嚴(yán)肅的樣子,心里竟也不禁有些咚咚作響,“是、是什么呢……”,少年依舊沒什么表情地從書包里掏出筆記,遞給了她。
“哇!哇!謝謝!謝謝!”井悅從接到筆記本的那一瞬間就像一串被點燃的炮竹,除了一蹦一跳地感嘆和感謝之外啥也說不出了,天氣有點冷,女孩子把臉埋在圍巾下,只露出紅紅的鼻尖,鄭澤瞅著她一雙眼睛仔細地閱讀著筆記,一會兒眨巴眨巴,一會兒又翹翹地彎著,心里柔軟得一塌糊涂。
“別跳了,晃得我眼睛花。”鄭澤涼涼開口。井悅聞言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認(rèn)真道:“真的,真的,很感謝。”接著:“難怪你黑眼圈比你眼睛還大,嗚嗚,太感動了,太感動了我,謝謝,謝謝!”
什、么、叫、黑、眼、圈、比、眼、睛、還、大???鄭澤噎住。
想說什么嗆回去,又想到昨晚鄭祺開班的把妹課程里“犯蠢的吸引”、“嘴賤的撩撥”是萬萬不可取的,便立馬住了嘴。
倆人并肩走著,井悅稍微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將那份走心的筆記寶貝攬在胸前。
進了教室,同桌程希希眼睛尖,一下子嗷嗚出聲:“井小悅,你抱著那啥玩意兒,鄭小澤給你的情書嗎?”井悅聽到“情書”二字分外敏感,瘋狂擺手道:“當(dāng)然不是當(dāng)然不是,是偉大的鄭澤學(xué)霸寫的筆記重點!扶持后進生!共建和諧社會!鄭學(xué)霸你說對吧!”
可惜鄭澤不知道為什么又板起酷酷臉,酷酷地坐到位子上,一言不發(fā)。井悅抽抽嘴角,心說老娘好心幫你維護清白單身形象,好不好配合一下的。
程希希覺得蹊蹺,按她那人來瘋的同桌井小悅的尿性,在被問到“是不是情書”的時候,肯定是故作嬌羞、瞎喊一氣,自導(dǎo)自演一場郎有情妾無意,鄭澤一片癡情而她則百般困擾的(誰也不會信)的驚天好戲,而鄭澤一定鞭辟入里地回嗆、扭轉(zhuǎn)劇情,接著倆人吵吵嚷嚷,雞飛狗跳,自己則有免費的雙口相聲就著早飯吃。而現(xiàn)下,這一撲就滅的火苗,真是讓人味如嚼蠟。
程希希的目光在前桌鄭澤的臭屁臉和同桌井悅的紅臉蛋之間逡巡,忽然福至心靈,嘿嘿嘿地壞笑起來,笑得裝酷崽和紅臉蛋渾身雞皮疙瘩亂飛。
沒一會兒,井悅就收到了足夠令人愁眉苦臉一整個假期的成績單,而班主任,一個剛懷孕不久的年輕數(shù)學(xué)老師還告知同學(xué)們一個重磅炸彈——數(shù)學(xué)考了80分以下的同學(xué)需要去班級群共享里下載相關(guān)文件,打印成冊,以便寒假自行溫習(xí),當(dāng)然,對某些同學(xué)來說可能是預(yù)習(xí)云云,最后祝福大家享受一個美好的假期云云。
同桌程希希有心安慰,“喂,井小悅,你知道你嘆的氣都快要把桌子給吹走了么?”看著井悅笑不出來的樣子,“我們明天去吃麥當(dāng)勞吧,聽說出了新品,桃花甜筒,吃了就會招桃花blabla……”
“對啊,還有我,我都要被吹走了!”冷不防聽到“招桃花”仨字兒的鄭澤扭過身子,向上斜斜吊著眼睛,勾著嘴角,壓低了聲音道。
井悅看了看他隨意擺在桌上的成績單,幾乎要被鄭澤狹長眼睛里的光芒四溢給射瞎,上面漂亮的分?jǐn)?shù)使她一陣心酸,為什么你要這么優(yōu)秀,為什么,我又這么差勁呢。
她將頭埋進臂彎,決定持久地做一個不言不語的壁花。這下,連常年樂天的程希希也察覺到了她親愛的同桌的情緒實在是不對,閉緊嘴巴,眼觀鼻鼻觀心。
誰也沒看見前排的眼角帶笑的少年在井悅埋頭的同時垮下肩膀,連眼睛里的光都要跟著熄滅……鄭澤第一次開始懷疑起他那英明神武的堂哥,說好的笑容殺,說好的低音炮呢……
(四)
不管怎么逃避,成績單領(lǐng)了就得回家,井悅垂頭喪氣地彎下腰給單車開了鎖,剛想踢起腳剎,就聽到身邊一陣劇烈的喘息,上氣不接下氣。
井悅愕然轉(zhuǎn)頭,身邊有個花甲老人像是被抽了電源的大熊玩具,胸膛起伏的幅度也由大變小,最后“噗通”倒在地上,摔倒的力度實在有點大,甚至帶起了幾片地上飄忽的落葉和井悅“啊”的一聲低叫。
鄭澤遠遠望著女生明明手足無措,卻還是抖著手輕撫著顫抖著倒下的老人,嘴里不住地叨著:“你你你,你還好嗎?我我我,我?guī)湍愦騻€電話吧?”
老人張嘴訥訥,雙手似乎想撐著自己站起來。女孩子瘦瘦小小的模樣,要撐起老人的重量實在很難,而老人家的手持電話又在其累重的身下。
鄭澤邁開長腿想大步上前幫一把手,一把低沉帶笑的嗓音在井悅耳邊響起,“小悅悅在這兒干嘛呢?”井悅聞聲抬起眼皮。
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男孩卻讓她瞪圓了眼,“你是,你是……屁醬!”男孩子明顯被這古舊的綽號噎了一下,倆人一起把老人家扶起來,順勻了氣,又聯(lián)系了他家人,終于等到家人接走老人,被井悅喚作“屁醬”的男孩子伸出長手,猛地把井悅擁入懷里,“我回來啦小悅悅,歡迎我不~”
井悅跳起來揉了一下男孩的頭,“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林梓修!你這個人怎么回事,出個國變得這么身形龐大!人模人樣!”
眼前這個男孩,名叫林梓修,也就是屁醬,是她表弟,倆人就相差幾個月,但井悅十分在意自己“姐姐”這個身份,以及這個身份所帶來的權(quán)威,在還穿開襠褲時廝混在一起,招貓斗狗,相愛相殺。
后來林梓修的媽媽,也就是井悅的小姨,瀟灑離婚,帶著不到七歲的屁醬,投入美帝國主義懷抱。
“嘖嘖嘖嘖嘖,誰能想到,眼前這個十七歲的林梓修,在十年前,是個年僅七歲的屁醬呢。”井悅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林梓修,嘴里又開始不著邊際地跑火車,然而火車還沒跑多久,就抬頭碰到了遠處走來的鄭澤,今天的鄭澤讓她很是摸不著頭腦,一會兒嚴(yán)肅正經(jīng)地送筆記給她,一會兒又像平時一樣嬉皮笑臉地耍嘴皮子,這會兒呢,又是一副冷冰冰的裝酷臉。
她于是怯怯打招呼:“嗨~”,裝酷臉鄭澤幾乎可以算是從牙齒里擠出聲音地開口:“不介紹一下嗎?”
井悅道:“啊,這是我表弟,林梓修,你可以叫他屁醬哇哈哈哈哈。”
“表弟?”鄭澤聞言挑起眉毛,臉色有所緩和,而一旁的林梓修悠悠開口“唔,小悅悅,這是你男朋友嗎?”
“別張口閉口悅悅悅悅的,肉麻死啦!”井悅抖了抖雞皮疙瘩,“你這家伙怎么出個國變得這么局里局氣的!哪里來的男朋友,這是我前桌啦,大學(xué)霸噢!”
而鄭澤的臉因為女孩介紹里的某兩個字又黑了幾寸,還不著痕跡地翻了個白眼。
林梓修環(huán)過井悅的肩,“那我們快回家吧,大人們要等著急啦,才派我來接你呢。”
井悅大喜,小姨也回來了,屁醬也回來了,爸媽肯定會轉(zhuǎn)移注意力,沒有人會來問她的期末考成績了,忙不迭地和鄭澤揮揮手告別:“啊,那我先回家了哦,你路上也注意安全!啊最后一次感謝你的筆記嗨!”
她還想回頭叨叨幾句,腦袋卻被林梓修這貨不住地往回掰扯,脖子像安了彈簧似的,看上去勁勁兒的蠢,鄭澤就這么不發(fā)一言地看著,踏上自行車離開。
回到家中的井悅?cè)鲩_丫在她親小姨膝下承歡,嘰嘰喳喳,好不熱鬧。她那寬心的爹媽也如她預(yù)料般,完全忘記了今天是發(fā)成績單的日子。還饒有興致地策劃著這幾天帶海歸少年林梓修去哪兒浪浪。
睡前,大悲大喜了一整天的井悅已經(jīng)躺下,又心癢癢地從書包里掏出鄭澤送她的筆記,“我只是為了學(xué)習(xí),我沒有想看他都寫了啥,我真是熱愛學(xué)習(xí),”她想著,“太為自己感動了!”
她翻開筆記,不厚不薄的一疊A4紙,每張都被分為三分之一和三分之二的版面,三分之一是知識點,三分之二是相關(guān)習(xí)題和二到三種的解法。詳略得當(dāng),布局精密,快意少年難免的潦草字跡都好像被刻意放慢的書寫速度所壓抑,工整到井悅覺得天要下紅雨了。
而其中夾著幾段沒有數(shù)字的純漢字實在是潦草的過分,第一段是在這本筆記的最開頭。
“我把教材里的內(nèi)容分成了四大部分,正好寒假有四十天,你可以十天打完一個怪。”
“喜愛提攜后進的我?guī)缀趺恳活}都有多加幾個解法,一!定!要!看!不!要!怕!難!”第二段出現(xiàn)在第一個例題的旁邊,歪歪扭扭地長出的氣泡框。
第三段話,是在最后一張A4紙的結(jié)尾。
“歡樂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愉快的寒假生活就要結(jié)束了。”
“你收獲了許多知識,也養(yǎng)成了看書的好習(xí)慣,開闊了眼界,懂得了做人的道理,數(shù)學(xué)水平有所提高,在學(xué)習(xí)方面有許多進步,還更懂禮貌了,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wù)活了。我感到很欣慰呢^_^”
……最后忽然開始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是怎么回事,井悅撇撇嘴角,表情卻不自覺也變成了“^_^”。她把筆記整齊收好,喜滋滋地睡著。
第二天一早,長輩們出門登山,林梓修這個懶惰的美其名曰“倒時差”,實則睡懶覺。被生物鐘推醒的井悅吃罷早飯,下了群里的加練試題,便翻開鄭澤給的筆記,著手打第一個怪。
一早上的時間,她就疏通了挺多問題,又拿出從群里下載的試題操練鞏固,時間快得不可思議。
午飯后,井悅發(fā)消息給鄭澤,咆哮組出身的她,“我今早!做了!一早上!的題!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呢!”還配上一個【謝謝老板】的萌妹子土下座表情。
對方回得很快:“蠢貨。”
井悅:“……”
鄭澤:“那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井悅發(fā)了個【民咕咕問號】。
鄭澤:“下樓,我在你家樓下。”
井悅心說誰信啊,你來我家不知道跨幾個區(qū),步子卻不自覺朝窗邊移去。
臥槽,還真在。
她快馬加鞭地下樓,惴惴不安地,放假第一天來我家干嘛,是不是想把筆記收回去,是不是上次麻辣燙的錢忘給了,是不是我昨天誤把他的筆順回家了……
可眼前的男孩和微信里不同,看上去很有些局促不安的樣子,井悅放了心,自己應(yīng)該沒做什么大逆不道的蠢事值得他飛過大半個城市來懟她。
兩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鄭澤率先開口:“你有沒有認(rèn)真看筆記?”
井悅說:“有的啊!我早上做了第一部分呢,還做了老班留的作業(yè)鞏固!然后啊我覺得……”
“咳,”鄭澤短促地打斷她,“我是說從頭至尾,包括我寫的字。”
井悅道:“有啊有啊,你太好笑了,最后還模仿家校聯(lián)系卡的風(fēng)格是怎么回事啦啊哈哈哈!”
鄭澤翻了個不著痕跡的白眼:“蠢貨。”
井悅道:“……你才蠢貨!”
鄭澤訥訥開口:“那你是怎么想的。”
井悅尋思著這家伙怎么一回事,是想把前面發(fā)的微信內(nèi)容朗誦一遍嗎。但是想到他翻山越嶺只為求得她的體驗反饋,字斟句酌地說:“很好啊,你整理得很全面……”
她閉了嘴,因為感覺鄭澤的臉色并沒有很好,想了想又字斟句酌地開口:“很詳盡……”
這貨臉色居然又黑了一層。
井悅伸頭一刀縮頭一刀自暴自棄道:“你不會是想要回去吧!還是說大家看到了,想要拿去復(fù)印?”
這下好了,鄭澤的臉黑了個徹底。
習(xí)慣打直球的少女井悅不高興了:“那你想咋地!”
鄭澤被她蹩腳模仿的東北腔逗樂了:“妹想咋地!”
井悅看他終于笑微微了,更是惡從膽邊生,湊近了瞪眼:“妹想咋地,你干啥甩臉子給我瞅。”
平時他倆斗嘴,井悅發(fā)出瞪眼招的時候,男生總是會有些不好意思地閃避開,然后井悅便自覺贏得勝利。
而現(xiàn)下,井悅覺得他倆的距離已經(jīng)近到能從鄭澤墨一樣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張牙舞爪的蠢樣了,鄭澤還是笑笑的:“就給你瞅咋地。”
話音未落,他左手拽過井悅掐架時必握緊的拳頭,輕輕一拉,右手摁住她支楞著炸毛的腦袋,就這么把井悅擁到了懷里。
井悅瞬間化身民咕咕問號臉,連掙扎都未曾記得。
“那個…”鄭澤低聲開口,“我寫的那些話,就是,這個意思,你怎么想的。”
井悅依舊神游外太空:“什么意思……”
鄭澤咬牙:“我,喜,歡,你,的意思,明白了嗎!”
井悅覺得自己必須要找一個定睛的地方,才能阻止住自己爆表的心跳和忍不住渙散的目光,喜……喜歡?
“【我是你爸爸】!請問A棟143室的【我是你爸爸】在家嗎!你的快遞到了!【我是你爸爸】!”
神游的井悅被這個熟悉的ID喚醒,舉手喊:“是我是我,我是【我是你爸爸】!”
鄭澤:“……”
他放開井悅,低聲道:“到點了,我要快點回家了。你晚上七點前給我答復(fù)。”說完扭頭就走,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這邊的井悅簽好快遞,隨手那么一丟,框框兩步追上他,跳起來一個熊抱,把鄭澤拉到了旁邊的小花叢。(真是不可描述。。)
年輕輕活潑潑的小少年小少女擁在一起,細細碎碎地斗著斗不完的幼稚嘴,半晌,井悅在男孩子軟乎乎的毛衣上蹭了蹭腦袋,甕聲甕氣地:“對了,我問你哦——”
鄭澤費勁地壓下并沒有比女生慢多少的心跳,勾著嘴角:“救你,我媽要落水了我爸肯定秒救。也就是說,如果現(xiàn)在我還不回家,我媽會打死我,我爸則會幫助她一起打死我。”
井悅:“……”我只是想問你可不可以幫我做幾道寒假數(shù)學(xué)作業(yè)。
不過算啦,我們還有一個月,一年,兩年,長久長久的未來,問未來要問的事,聊講不完的話。
她回到家中,又細細看了一遍鄭澤的筆記,把他寫的那些話開頭的那個字拼拼湊湊,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些蛛絲馬跡。
“真是夠悶騷……”她甜蜜蜜地想著,起身給鄭澤發(fā)了消息:“到家發(fā)消息給我。”
想了想又加上“我看懂筆記啦,你是我年少的歡喜。你看懂我這句話沒,看懂請打1,看不懂請打你自己的小屁屁~”
鄭澤這邊回得很快:“蠢貨。”
這么兩個字,井悅就覺得他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樣已經(jīng)在眼前了,糟糕了,明明才碰面,她就開始想念他了。
從前井悅看書,小說里面的美麗的女主角騎著白馬,踏過繁花,路過楊柳,心里固執(zhí)地想著:“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
所以井悅分外慶幸,她偏偏喜歡的,也偏偏喜歡著她,那真是,很好很好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