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最后一本《言葉之庭》

梅雨季限定小說。我真的有故事,所以你真的可以拿出酒來。


梅雨季開始的第一天,來了一位安靜又忠實的客人。

下午2點多,玻璃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那位客人又來了。他把長柄雨傘插在門口的桶里,沾濕的鞋子在地毯上蹭了蹭,這才走了進來。

貓姐如往常一樣,準備一杯不加糖的美式,再配上一塊抹茶蛋糕。我端過托盤,把它放在那位客人慣常的位子上。

他微笑著點頭向我們示意,從外文書架上抽出昨天看過的那本KINFLOK。我注意到那是一本夏季旅行特輯。

安靜的空間里只有我和貓姐整理書架的聲音,客人偶爾翻動的書頁聲以及最近吃的略顯肥態的大圓低低的瞄叫聲。大圓,也就是貓姐養的那只貓。

半個多小時后,客人起身將雜志擺回原位。經過《言葉之庭》時,他停住了腳步。拿起最上方未拆封的一本,盯著封面,像是在凝視一個許久未見的熟人。

我期待著他會買下這本書,可他還是輕輕放下了,走去柜臺向貓姐付了錢,轉身抽出那把水漬未滴盡的長柄傘,消失在了依舊淅淅瀝瀝的雨幕中。

我對著貓姐說,可惜啊。貓姐收拾著餐具不在意的說,說不定他明天就買了呢。

踱著貓步走到我腳邊的大圓,適時地發出了一聲瞄叫,貓姐得意的說,看,連它也同意了吧。

真是只會拍馬屁的貓,我戳戳大圓的小腦袋,繼續去整理庫存。



也許是趕上梅雨季的緣故吧,庫存攢了好久的《言葉之庭》竟開始陸陸續續的有了起色。沒客人的時候,貓姐也會打開電腦,泡上一杯綠茶,邀我一起看這部動畫。

窗外天色陰沉雨絲不停,貓姐的電腦里也響起滴滴答答清脆的雨聲,在這樣一個潮濕昏昏欲睡的午后,那位客人又如期而至了。

貓姐趕緊暫停畫面,準備起了咖啡和蛋糕。我將托盤端到那個位子時,客人已經拿好一本讀物。并不是《言葉之庭》,而是換了另一本雜志CEREAL。

大圓趴在窗臺上將身子弓成一團米黃色的肉球,迷迷糊糊的睡去了。我和貓姐戴上耳機,繼續看起了電影。

少年秋月在雨聲包圍的日式庭院里用鉛筆勾勒著鞋子草圖,看到這里我摁下了暫停,因為趴在窗臺上的大圓被一聲悶雷給驚醒了,蹭地跳了下來,而剛巧那位客人過來買單了。

收拾餐盤的時候,發現客人離開的沙發上躺著一張紙,我俯身拾起,原來是一張鉛筆畫稿。我一并拿給貓姐,讓她收著明天再還給那位客人。

貓姐接過畫稿掃了一眼,頗有點驚奇的說,哎,這畫的怎么這么像秋月和雪野相遇的那個亭子?我俯身湊近一看,倒是有那么幾分相似。

“可是古風亭子都長得差不多啊,貓姐你一定是太愛這部電影了,所以代入感才那么強的啦” 我嬉笑著沒當回事。

貓姐認真的比對著畫稿和電腦里的畫面,秀氣的眉毛微微擰起,一臉不確定的神情。但還是小心的把那張畫稿收了起來。


隔天,我把畫稿交給客人時,他并沒有露出失而復得的驚喜,反而讓我覺得他并不希望找到這張畫稿。

我多嘴的問了一句,你是設計師嗎?他翻開一頁雜志,唇角刮起微弱的弧度,搖頭告訴我,“是攝影師,旅拍攝影師”。

我突然想到昨天貓姐關于畫稿的疑問,便脫口而出,“這畫的是不是日本的新宿御苑,言葉之庭的取景地?”

他抬頭看我的眼神頗顯意外,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但很快眼神又移開了。我意識到自己可能問的有些失禮,正欲轉身悄悄離開時,卻聽到他的回答,“你們觀察的真仔細。”

貓姐從柜臺抽屜里取出一本《言葉之庭》,走過來遞給他,“這本書已經拆封了,要不要看看?也好把那張畫稿完成了。”

“不用,謝謝”。干脆果決的拒絕,像是唯恐避之不及。

發現我和貓姐尷尬的愣在那里后,又不好意思地補上一句,“畫稿不重要,打發時間而已。“

貓姐聳聳肩,“這可是最后一本了啊,我就放在這,你想看的時候再看吧”

這回他沒有拒絕,卻意外的邀請我和貓姐坐下來,給我們講起了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個故事。


“去年這個時候,我去了日本。新宿御苑是其中一個計劃的取景地,那天也差不多是這樣煙雨蒙蒙的天氣吧,眼前的景象被雨霧擋的半遮半掩。

在我摁下快門的時候,鏡頭里闖進了一位匆忙收傘的和服女子,我放下相機,發現她手里還拎著一個便利店的袋子。

她抱歉的沖我連連鞠躬,從袋子里拿出一罐啤酒示意這是賠禮道歉。我心想著要推辭,但又怕對方一直對我鞠躬,于是便接下了那罐仍掛著水珠的冰啤酒。

她的微笑比剛才自然了幾分,明顯松了一口氣。”嘶啦“一聲,我揭開了拉環,將手中的啤酒遞給她。她又是對我微微鞠躬,隨后拿出另一罐啤酒雙手遞給我。

我從隨身攜帶的背包中掏出時刻預備著的黑巧克力,”咔“的掰出一半遞給她,當作啤酒的回禮。自己咬下一口黑巧克力,咕嘟咕嘟的灌下兩口沁涼入喉的啤酒。

”哎~~“她瞪大了眼睛,發出了驚奇的聲音。我舉起啤酒和巧克力,用英文對她說,Beer with chocolate,perfect!

她用典型的日式微笑回應著我,并學著我的樣子,啤酒就著巧克力吃了起來。

我突然覺得這一幕很有趣,仿若置身于新海誠的電影畫面中,每一步發展都被寫好的橋段操控著。


一罐啤酒還沒喝完,雨勢就滂沱了起來。夏季午后的風毫不留情的攜著雨水,一寸一寸的向庭院內部發起攻勢,耳邊頓時充斥著雨水”噼啪噼啪“地敲打枝葉,屋頂和湖水的聲響,一片嘈雜。

我趕緊放下啤酒和巧克力,埋頭將寶貝相機裝進相機包里,并且撐開雨傘擋住被風刮來的雨簾。

也就是片刻間吧,雨勢漸微,像是巨人偃旗息鼓投了降,只剩滴滴答答的微弱氣息。

我收了傘,起身拍拍身上沾到的水珠,側頭間卻發現剛才和服女子的位子空無一人。沒有啤酒罐,也沒有巧克力,彷佛沒有人坐過般,布著深深的水跡。

我四處張望,還是沒有找到有人來過的痕跡,一時怔住了。可我開了罐的啤酒和咬過的巧克力證明這并不是我的一場臆想。

雨水略微染濕的上衣隨著刮來的風,向我傳來陣陣森然和哆嗦。


我猛然間想到了什么,掏出相機,翻到最后拍的那張照片。是上午短暫放晴時拍攝到的車站畫面,并不是雨霧朦朧的日式場景,更沒有那位和服女子。

我瘋狂的翻遍所有照片,卻還是沒有任何線索,所有的證據都消失了。我帶著相機,像是逃離夢魘般匆匆離開了那個地方,沒有留下一張照片。

后來我每次想起那個畫面,都覺得自己放佛掉進了15分鐘新海誠編織的電影畫面里,做了一個短暫的關于《言葉之庭》的夢。“



講到這里,我們都算是明白了那張畫稿和他看《言葉之庭》的眼神背后的故事。

他拿起畫稿,自嘲地沖我們說,”也不知道為什么想把這段荒誕的故事講給你們聽,不過...冥冥之中覺得你們是可以理解這種荒誕的人。“

梅雨季的雨絲滴滴答答的敲打著玻璃,一道突兀的閃電伴著驚雷從窗邊射進了這間書店,給桌上的《言葉之庭》打了道慘白的光。大圓蹦跶著它肥肥的短腿躲進了貓姐的懷里。

我和貓姐相視一笑,”因為這家書店,名叫「時·空」。“


沒喝夠的話就拿著你的酒來找我好吧。我是May,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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