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 雨農路上的愛情(四)

06

蕭鳶

4月10日? 周二

有些事情,吳憂不清楚,但是我很清楚。所以,我不意外何耀祖又出這些幺蛾子。但是,我氣憤的是褚安寧的窩囊。

為了這個男人的那點破事,我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冤枉時間,那些時間,我原本可以工作,可以健身,可以美容,哪怕睡覺也是可以的。

所以,我對褚安寧說的第一句話,“何耀祖又劈腿了?”

褚安寧聽到“劈腿”兩個字的時候,火冒三丈,大聲地質疑,“那叫劈腿嘛?那叫出軌!”

“大姐,你小點聲,行不行?別人還以為你失婚了呢!”

褚安寧看我撮起嘴吹茶碗,越發傷心,“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

其實我知道,這些事情,她不跟我說,就沒人說了,甚至連吳憂,她都不會說的,因為她覺得吳憂不懂這些事情,而且吳憂也沒有能力去幫她解決這些事情。雖然覺得這種事無趣的要死,可我只有這么兩個朋友,我不可能看著她跌入谷地。

“你打算怎么辦?”

褚安寧咬著嘴唇,整個人還保持之前那個姿勢,后背直挺挺地斜立著,距離椅背有一只包的空間,兩條腿形成一個括號的形狀,左右腳的外邊緣支棱在地面上,使勁地往下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一種獨特的拉伸動作。

《雨農路上的愛情》

“吳憂昨天……和你聯系了?”褚安寧杵著胳膊肘,楞了一會神,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話。

“是啊!不然我怎么知道光宗耀祖在外面牽人家手。”我漫不經心地端起茶杯。

“她怎么說的?”褚安寧悠悠地問道,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也沒說什么,說半天都說不到重點,她的重點全在送你們回去的那個帥哥身上了。”

褚安寧露出疑惑的眼神,但馬上就想起來什么了,“哦——確實挺帥的。”她又補充了一句,“很像搞藝術的,但是,屬于搞藝術的人里面正常的那一類。”

《雨農路上的愛情》

褚安寧這個評價讓我想笑,她對搞藝術的人有一種迷之向往,因為她年輕的時候也曾想過去學藝術,無奈天賦不夠,家里也不同意,大概是她父母心中的藝術生,就是男的燙個大波浪,緊身喇叭牛仔褲,女的叼根煙,在混混堆里當個小阿飛。

所以,我經常說褚安寧對藝術的向往,那是葉公好龍,她連藝術的門都沒有摸到,穿著時尚有個性一點的人,都會得到褚安寧的一個評價,“這人很藝術。”裝修考究一點的店,她會說,“這老板很藝術。”總之,“很藝術”是褚安寧對人與事比較高的一個評價。

《雨農路上的愛情》

“那到底帥不帥?”我想把褚安寧從她的藝術世界中拉出來。

“哎呀,我哪有心情去仔細地觀察人家到底帥不帥,感覺上去,還是挺不錯的。”

我看了看手表,沒有多少時間了,我不能再兜圈子了,必須拿出一個方案,“你這次打算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我能怎么辦?我真想一刀把這個男人給殺了。”那么血腥的語言從褚安寧的嘴里蹦出來,聽起來卻是軟趴趴的,像垂死者的囈語。

“如果你只是想發泄一下自己的情緒,咱們晚上再聊,我這會兒先上班。如果你這次想做個了結,你先想想你手上有多少勝算,你自己劃拉劃拉,我可以給你聯系律師。”

褚安寧無限驚恐地看著我,“我,我能有什么勝算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這一次,還是算了?”

《雨農路上的愛情》

我本意想把她撫慰好,然后去上班,可話到嘴邊,不知道為什么說出來卻句句帶刀子。我真的被這樣的事情煩透了,我得好好回憶一下,上一次發現姓何的偷腥是什么時候,半年前?算了,懶得為這種事情費神。

我又看了一下手表,褚安寧低落地說,“你先去上班吧,我沒事的。”

“我問一下吳憂,她現在能不能出來吧。”

“別!別打電話了,昨天她就溜出來陪我去買東西,今天別打擾她了。”

我放下手機,心里一通煩躁,“可是你現在一個人待著,我不放心。”

褚安寧深吸一口氣,仰在椅背上,“沒什么不放心的,我沒事,又不是第一次。”

“要不你跟我去辦公室,你在接待室待一會兒。”

“我真的沒事,你不要擔心,我等會兒還要去給小寶買教具,現在的幼兒園真是麻煩,成天給家長布置任務。”

“那個教具,著不著急?要是不急,改天讓吳憂陪你去買。你先跟我去辦公室。”

褚安寧嘴上還犟著,但手上開始收拾包了,我看了看手表,時間還來得及。我盤算了一下今天的安排,給吳憂發了一條信息,晚上一起吃飯。

《雨農路上的愛情》

在夜幕降臨之前,我們三個人都趕到了桃園眷村,坐地鐵的吳憂比我們倆先到,點上一堆吃的,等著我們。我一看三根油條杵著,暗自摸摸肚皮,今晚回去得運動了。

“蕭鳶,你最近在忙啥呢?怎么都約不出來你!”吳憂一邊小心翼翼地撕著油條,一邊悄悄地觀察眼前兩個人的狀態。

“我忙啥?還不是之前跟進的那個項目,一而再,再而三,怎么都完成不了,這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吳憂夾起一塊被泡得發白的油條,還淅淅瀝瀝地滴著豆漿,一口吞進去,腮幫子瞬間鼓了起來。來不及完全吞咽,吳憂的連環發問就來了,“知道你忙,最近都沒有叫你,但現在是非常時刻……”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她,“現在確實是非常時刻,所以,再忙再沒時間,我也要跟你們見一面。”

吳憂和褚安寧相視一看。

“其他的,咱們先不討論。我就想知道昨天到底是什么情況?”

吳憂看了看褚安寧,褚安寧用眼神告訴她,你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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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憂皺起眉頭,凝神想了想,“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

“嗯,你是跟我說了,但是你百分之九十的內容都是關于那個送你們回去的好心帥哥。”我拿起筷子,夾點小菜,沒看吳憂,我怕她要窘迫。

吳憂果然跳起來,皺著眉頭對褚安寧說,“安寧,天地良心,我真的沒有注意那個帥哥,我當時一直在擔心你,我特別害怕你出事情。”

“你關注帥哥也沒有錯,你現在是單身嘛。”褚安寧看吳憂那么激動,連忙安慰她,不礙事的。

顯然吳憂不接受這樣的安慰,嘟著嘴皺著眉叉著腿,仰靠著椅子,“冤死我了,我真的只想著安寧,我才不會在那種時候,還想看帥哥。”

“哎呀!我們都知道了,你那個時候心里只有她。現在,你可以說說那個帥哥了。”我把自己的油條撕了一半放在吳憂的碟子里,她反正也吃得下。

“我不說!我又沒注意他,我說什么嘛?”吳憂委屈地吞下我給她的半根油條。

褚安寧拿了一張抽紙,細心地揩著吳憂嘴邊的油,“知道你心疼我,沒人說你看帥哥。”

吳憂鼓著眼泡,很委屈地看著褚安寧,“我那天都擔心死了,我都想跟著你回去,但是你不讓,你說你想自己回去。我前腳下車,后腳就給蕭鳶打電話,但是沒打通,我就發了好多信息,我也不知道怎么辦,我當時就是特別擔心你……”吳憂的眼眶一下子紅了,連帶著褚安寧的眼眶也紅了,褚安寧把細細的下巴抵著吳憂肩膀,背對著我們,我看著她細長的脖頸,也覺得鼻子泛酸,這都遭了些啥罪嘛。

《雨農路上的愛情》

“咱也不說別的,就說說帥哥,到底有多帥啊?能有吳彥祖帥?還有張震?”我不想讓氣氛一直這么低沉下去,日子還得照常過,飯還得照常吃。

吳憂瞟了瞟我,哀其不幸的眼神,“什么年代了,還吳彥祖、張震?”

“哎,你這個口氣,我就要說兩句了,吳彥祖怎么了?張震怎么了?放在今天一樣秒殺小鮮肉。”攻擊我可以,但是不能攻擊我男神。

吳憂屏住呼吸,似乎拒絕跟我呼吸一樣的空氣,這樣就可以將我們兩個人分立在兩個世界中。我狠狠地敲了她的腦袋,小屁孩一個,反了天了。

《雨農路上的愛情》

三個人聊得興興頭頭的,眼看著褚安寧快要把何耀祖偷腥的事情暫時放下了,吳憂忽然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哎呀!我忘了問帥哥叫啥了!”

我倆都楞了一下,“哎呀,你們也是,怎么名字也不問?”我想了想,又問一句,“聯系方式也沒有?”吳憂懊惱得直拍大腿,“當時誰也顧不上要號碼呀!安寧心情那么差,整個人跟游魂似的……”吳憂話沒說完,我一個眼神打斷了她的話,眼看著褚安寧的臉又暗下去。

生活中的小美好總是短暫的,生活中的不美好總是漫長的。

《雨農路上的愛情》

冷空氣驟然降臨,一點防備都沒有,三個人都覺得心情嗖的低落了。沒有人說話,但是僵局總要打破。

“安寧,你確定你那天看到的人是你老公?其實,我后來回去反復回放當時的畫面,我都有點不確定我是不是看走眼了。”吳憂的食指按著一張用過的紙巾在餐桌上來回摩挲,我覺得她這些話真的非常多余,不過不怪她,是我們沒有和她講過那些事情。

“我如果連這個都不能確定,也太對不起我跟這個人一起生活的10年了。”

“那你能確定和他一起的女人……真的和他有不正當的關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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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打斷吳憂的問話,但是,我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啟一個新的話題,或者說,今晚的會面就不是為了其他話題,為的就是這個——何耀祖出軌了,又一次出軌,我們到底該怎么辦。吳憂的問題也許不夠妥帖,但至少讓我們開始正視這個問題,而不是回避。

褚安寧冷笑著,“一個男人可以蹲下給一個女人系鞋帶,你覺得他們會是什么關系?”

吳憂欲言又止,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躊躇了一會兒,被我和褚安寧盯得不太好意思了,才磕磕巴巴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我爸就經常給我系鞋帶。”聽完這話,那我和褚安寧同時無語,一起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吳憂自知自己說錯話了,端起豆漿咕嘟咕嘟地喝起來。

“那你覺得,你老公和那個女人被你撞到的時候打算去干嗎?”我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難道不要直面結果嗎?既然決定要找一個醫治的辦法,總不能因為疼痛而拒絕檢查吧。

《雨農路上的愛情》

空氣徹底凝結了,如果很認真地聆聽,可以感受到冰霜形成的微小聲音。熱鬧的桃園眷村里沒有了一點兒的人聲人氣,黑暗從各個角落涌出,向那張坐著三位女客人的座位壓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氧氣隨之被驅逐,壓力在逐漸增大,隨時都會有爆炸或壓扁的可能。

這時,應該有一個聲音,“快跑!快跑呀!”可是往哪里跑,無處可逃啊!

桌椅在抖動,碗筷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滑動。“快跑啊!再不跑就來不及了!”遠遠地有人在喊。可是那三個女人都沒有動,仔細看看,這三個人是真人還是假人,怎么就不知道逃生呢?

“快跑啊!能跑一個是一個,不要命了?”聲音還在遠遠地傳來。但是,三個女人都沒有動,她們沉默成三尊雕塑。

位于東邊的那尊雕塑,面盤光潔如水,玉白色的脖頸直直地立著,五官淹沒在光圈中,隱隱地讓人覺得她很哀愁。

南邊那尊,背對著,看著不是很清楚,后背微微佝僂,頭發短短的,下頜角有一個好看的曲線,細細的脖子插在衣領里。

西邊那尊,翹著二郎腿,大紅色的鞋子特別耀眼,腿太細了,露出來的腳踝深深的凹陷進去,擱在桌子上的手腕,應該可以輕松套進大拇指和食指圈起的○。

黑暗淹沒了一切,天地又陷入混沌的狀態,遠遠地聽到有人在嘆息。叭地一聲,驚到了大家,一束強光打下來,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張桌子上。眼看著,三尊雕塑動了起來,東邊的那尊調整了坐姿,南邊的那尊向右看看又向左看看,西邊那尊在用手指在桌子上畫圈。

看客們才發現,原來,這是一折舞臺劇。

東邊那尊開口說臺詞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辦,所以,我現在特別需要你們。”

《雨農路上的愛情》

我不知道,在別人的眼中,我們的感情算什么,我只知道,在我的心里,哪怕大限將至,我也無法扔下你們去逃命。從遇到你們的那一天起,我就從未想過要分別。

所以,你的痛苦,我一定要幫你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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