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與不幸》

文/羅羅

張嬸的幸福藏在廣場舞音箱里

紅色紗巾甩過路燈桿時

影子踩著《最炫民族風》

孫子打來視頻說：“想奶奶”

她數著通話時長

把降壓藥塞進花布包

站在排長龍隊超市門口

等領特價雞蛋

叔的不幸趴在電動車筐沿上

送完第三趟美團外賣

頭盔里的汗滴進工資條

兒子發來學區房首付截圖

小數點在視網膜上跳成廣場舞

他蹲在巷口啃冷饅頭

辣醬從嘴角流成未接來電的紅痕

王姐的幸福是美容院鏡子里的玻尿酸

按摩床震動時

聽見女兒在重點中學的早讀錄音

購物車裝滿打折的中年護膚品

客服發來“母親節快樂”

她對著手機練習微笑

法令紋里卡著未撕干凈的價簽

趙哥的不幸是房貸計算器咬碎的煙頭

凌晨三點替領導改PPT

鍵盤聲驚醒妻子的安眠藥

父親在老家摔斷了腰

住院費在微信對話框長出刺

他望著窗外寫字樓的燈光

每個窗口都在復制他的倒影

社區醫院的幸福是免費體檢的長隊

張大爺攥著血糖報告

聽見護士說“控制得不錯”

隔壁床的阿姨收到孫女寄來保暖襪

毛線團滾到了走廊

陽光斜切過候診椅

把每個人的影子織成了難言之隱

小區的不幸是水管經常爆管而停水

小夫妻在合租房給孩子過生日

奶油蛋糕碰倒了降壓藥

嬰兒哭聲撞碎在晾滿工裝的鐵絲上

樓下有人嚷著沒有備儲蓄水

男人蹲在泡面熱氣里數硬幣

鋼镚兒反光映出房東的催租短信

菜市場收攤時

幸福是賣剩的小蔥白送

賣菜大姐把零頭抹成笑臉

塑料袋在晚風中晃成燈籠

不幸是電子秤顯示的血壓值

她揉著腰看向遠處

兒子的快遞站招牌亮著

像懸在暮色里的止痛片

深夜的便利店

幸福是加熱飯團的塑料包裝

值夜班的保安撕開泡面

油花漂著老家的月亮

不幸是監控屏幕里重復的腳步

他數著玻璃上的哈氣

母親的藥盒在抽屜第3層

每格都裝著未說出口的咳嗽

后來他們在社區廣場遇見

幸福是晾衣繩上沒曬干的夕陽

張嬸教李叔跳新學的鬼步舞

影子疊著影子

不幸是褲腰帶上松了又緊的人生

王姐幫趙哥調整領帶

皺紋里落著各自的鹽粒

而菜市場的特價雞蛋還在打顫

像他們掌心未涼的? 生活的溫度

所幸? 我在夜里敲打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