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幾個部位的燒傷都好的差不多了,等再過三個月后做最后一次疤痕修復就差不多了”李航看完簡然身上的燒傷后說道。
李航是簡然的主治醫生,從住院一直到出院的每一次復查都是李航負責簡然的診療,李航針對皮膚燒傷這一塊的醫術還不錯,是向敏醫科大學的老同學劉向陽介紹的,是劉向陽親手帶出來的學生。 32歲的年齡對于一名燒傷科醫生已經算是很年輕的了,學了十幾年的臨床醫學的他對簡然病情非常了解,雖然每次簡然來只是找他復查燒傷恢復情況的,但是李航除了細心的治療簡然的燒傷外,還十分關心簡然的眼睛。自從李航第一次走進簡然的病房看見簡然雙手無助的抱著膝蓋,睜著大大的眼睛空洞的望著前方后,到聽說了簡然的遭遇后,每次看見這個樣子的簡然都有一種想幫她的沖動,但是又有無法幫助到她的無力感,李航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簡然他能做到的。
李航將簡然的恢復情況詳盡的寫入病例,繼續說道:“至于眼睛!”李航抬起頭看看簡然后盯著向敏說:“我也從劉教授那知道一些,現在還沒有合適的眼角膜,還需要耐心的等上一段時間。”李航不想把還沒有眼角膜供體的事說的很直白,但是還是說了出來。
“恩,在等等吧,總會有的,總會有的,起碼現在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向敏說道。
“恩,一切都會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在這個階段要好好的保護好眼睛,要按時復查眼底、眼球的狀況,一定要保持一個良好的狀態等待手術。”李航邊說變看向簡然,自從出院后的復查開始,李航就越來越少聽見來復診的簡然說話了,他能感覺到簡然的變化,也能感覺到簡然的心理狀況一次比一次差。這次李航能很清楚的感覺到簡然的狀態很不好,他感覺到簡然在消沉,他知道簡然正經歷著從希望到失望的過程,而這正是他不想看到的。
簡然麻木的坐在那里,她沒有聽見李航說的那幾句話,也不想聽。“媽媽,都檢查完了吧,回家吧。”簡然說道。
“恩,都檢查完了,我們回家吧!”向敏給李航投去無奈的目光,李航明白向敏的意思也就沒有在多說,向敏扶著簡然轉身離開診室,剛剛走到走廊外向敏的電話響了起來。
“然然,等一下,我接個電話。”向敏邊說邊把簡然扶到靠墻的窗邊站定,在包內翻找著響個不停的電話。簡然沒有說話,一直靜靜的站著。
“喂,你好!是簡然的媽媽向敏向女士嗎?我是向簡然學校教務處的韓老師。”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對,我是簡然的母親,請問有什么事嗎?”向敏疑惑的問,學校教務處突然打電話來做什么?
“是這樣的,簡然的事學校都知道,這已經3個月沒有上學了,上次說辦休學手續的事已經辦下來了,你哪天有時間到學校來一趟,拿休學的材料,對了,簡然同學就不用來了,家長來那就行。”
“好的,我知道了,下個星期一可以嗎?”向敏問。
“可以的,可以的。”韓老師忙回答道。
“好的,謝謝,再見!”向敏快速的掛斷電話,轉過身對簡然說道:“走吧。”
站在診室門口的李航一直看著站在窗邊的簡然,說不出來為什么,李航總想為簡然做點什么,他不想看見簡然這樣下去,明明只是病人和醫生這樣簡單的關系,明明沒有和簡然說過太多的話,除了病情之外對簡然的事情知之甚少,如果硬要扯上一點關系的話就是李航是媽媽向敏的老同學介紹給簡然看病的一個優秀的醫生而已,每天診療的病人也不少,為什么偏偏會對簡然格外上心一些呢?李航失神的看著簡然和向敏慢慢走下樓,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
“李主任,剛剛住院部來電話,叫您去一趟。”護士的話打斷了李航的思緒,李航收回視線,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好的,馬上就到。”
向敏開著車,簡然安靜的坐在車的后排,車窗外是一片水氣蒙蒙,雨滴輕輕滑過車窗玻璃,從上往下,從慢慢到快。向敏邊開車邊通過后視鏡看著簡然,簡然靠在車座椅上,閉著眼睛。
“然然,睡著了嗎?”向敏小聲試探的問道。
簡然沒有睡著,她知道媽媽想說什么,所以不是很想回答她的話,但是想了想還是簡單的回答道:“沒!”
“剛剛學校來電話了,是辦你休學的事,你要和媽媽一起去學校碼?”向敏試探的問道。
“不是說你去也可以嗎?我不想去!”簡然答道,語氣有一點點的不耐煩。向敏聽到簡然的語氣有些不好也就沒有在繼續說什么,緊閉的車窗阻隔著窗外大雨的聲音,簡然看不見的眼睛阻隔著她重新開始的信心,一路無話。
回到了家,簡清水已經把飯菜做好等著她們了,這一頓飯吃的很簡單,也很安靜,大家都沒有說話。吃晚飯的簡然回到房間里,躺在床上,摸索的帶上耳機,聽著TED的演講,不知怎么的就睡著了。睡著的簡然又夢見了那一條黑黑暗暗的走廊,走廊里彌漫著濃煙,她模模糊糊的看見走廊兩邊是一扇挨著一扇的房門,她捂著鼻子慌亂的走著,四處尋找出口,就在她覺得自己就快要窒息時,突然一個黑影走過,她大聲呼喊:“救我,救救我!”
“醒醒然然,醒醒然然,不怕!不怕!媽媽在你身邊,你醒醒!”剛剛進房間準備找簡然聊聊的媽媽看見躺在床上害怕的搖著頭,眉頭緊皺的簡然,趕忙走床邊,緊緊的握著簡然的手,大聲的說著。
“然然,睜開眼睛,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媽!醒醒,然然!”此時的簡然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表情痛苦。
“啊!”簡然突然大喊的睜開眼睛,雙手慌亂的摸索著。這一聲大喊嚇到了媽媽,也嚇壞了坐在客廳里的爸爸。
“然然,不怕,是媽媽,你摸摸看,你摸摸看,是媽媽。”媽媽邊說邊拿著簡然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臉頰旁。
“是媽媽嗎?媽媽,媽媽!”簡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的哭著撲進媽媽的懷里。
“媽媽,媽媽,我怕,我怕!”簡然不停地重復著這一句話。
“然然,然然,不怕,有媽媽在,媽媽會保護你的,不怕,那是夢,那是夢,不管是什么夢都是假的,是夢!媽媽在你身邊,爸爸也在那身邊!”媽媽一邊說一邊拍著簡然的后背安撫著她。
“媽媽……”簡然大哭了起來。
簡然似乎想把自己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大聲的哭出來,現在的她除了哭不知道應該怎樣才能發泄自己的情緒。“哭出來會舒服一些,不要憋著,釋放出來比自己強撐要好。”
看著簡然漸漸平靜的簡然,向敏安慰的說道:“然然,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沒有走到道路的盡頭,爸爸媽媽都在你的身邊陪著你幫助你!”向敏見簡然沒有回應也就沒有在繼續說下去,向敏覺得此時的簡然可能需要的就是家人的懷抱,所以就什么都不說靜靜的陪著她。
過了一會,簡然慢慢停止可哭泣,向敏摸著簡然的頭說:“然然,剛剛睡覺出了那么多的汗,這天也有一點悶熱,洗個澡吧?”本來是準備跟簡然聊一下的,向敏看見這樣的簡然突然心里很疼很疼,向敏在想:為什么一個好端端的女兒變成了這個樣子?為什么沒有在第一時間保護好她,到底除了陪她一起遙遙無期的等待眼角膜,還能為現在的她做些什么?怎樣才能真正的幫助到你呢?怎樣做才能要簡然站起來呢?
“嗯。”簡然簡單的回應道。
“好,我給你把換洗的衣服拿出來,你等我一下,等一下洗澡要媽媽陪你嗎?”媽媽小心的說著,邊說邊把房間的窗戶打開了一點,微微的風鉆進了房間,將淡淡的茉莉花香輕輕的送進簡然的鼻腔里。
簡然沒有回答向敏的話。自顧自的說:“茉莉花的味道!”簡然聞到了香味,可能是因為花香,簡然的眉頭松了一點點。
向敏見簡然沒有回答要不要自己陪她洗澡的事,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看了一眼桌上的茉莉花說:“是呀,前幾天買回來的一直放在你的書桌上呢,媽媽知道你喜歡有根的植物就買了這個茉莉花的盆栽,味道還挺香的!”向敏邊拿衣服邊說。
“走吧,換洗的衣服整理好了,去洗吧!”說著向敏將衣服遞到簡然的手里,簡然摸索著衣服,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很想哭!為什么媽媽將衣服遞到自己的手里自己會想哭呢?是因為自己在看不見的這段時間里被理解的感覺太少了?是因為現在的自己連以前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都無法獨自完成?還是因為自己其實也不想拒絕家人和別人的幫助,但是就是會很莫名其妙的想把所有關心自己人推開,想就這樣一個人孤獨的活下去。
“我是怎么了,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簡然低著頭,心里一直反復的說著這句話。簡然抱著衣服的雙手突然的收緊,緊緊的咬著牙,大力的撕扯著衣服,眼淚無聲的滴落在胸前的衣物上。站在一旁的媽媽看見了此時精神緊張的簡然,蹲下身子輕輕的握著簡然的雙手說道:“然然,現在媽媽的手緊緊的握著你的手,你感覺到了嗎?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向敏認真的盯著簡然低的很深的頭,接著說道:“在你小時候還不會走路,在你還沒有學會跑步,當你還不敢平地跳起的時候,媽媽就像現在這樣的緊緊的握著你的手,教你,陪著你,鼓勵你,媽媽和爸爸重來沒有丟下過你,我們都是你堅強的后盾,是你溫暖的港灣,是你傾訴情感的對象,現在的你的身體,你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使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張無措,無從適應,但是這都是暫時的,你可能暫時失去了很多很多東西,你可能正在經受別人無法體會的苦難,但是你要知道?媽媽和爸爸的手是你一直擁有的,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的身邊,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新來過,只要有自己最重要的人陪在自己的身邊,鼓勵著自己,幫助著自己,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需要的是勇氣,需要的是時間而已!”向敏想就借著這個時機把壓在她自己心頭的話說出來,想通過交流幫助簡然,哪怕對簡然有一點點幫助也是好的。
向敏看著簡然,接著說:“然然,你沒有被全世界拋棄,你也不是一無所有,你現在失去的東西都是暫時的,只要你愿意再次花時間去重新學習,學習如何用現在的自己去生活,花時間去認可現在的自己也可以完成很多的事,用更多的耐心去等待自己再次蛻變!改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害怕改變,你沒有勇氣去改變,你想就這樣一直消沉下去,想就這樣過完以后的日子!這還是你嗎?你是簡然嗎?”說著說著向敏情緒變得有些激動,看著依然低著頭的簡然,看著什么也不愿意說,什么也不愿意改變,什么也不在乎的簡然,向敏說話的語氣從引導變成了質問,看著簡然這樣的狀態向敏真的很著急,也很生氣,著急生氣并不是因為自己嫌棄現在的簡然,而是現在的簡然沒有生活的重心,沒有想好好過下去的勇氣,一直堅強、勇敢的簡然被黑暗徹底打敗,她想通過自己嚴厲的話語,刺激一下已經麻木的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