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輕易詛咒生活

霜降節氣到了,這幾日來,晚秋的風雨綿密而細碎地敲打著我的心。

偶爾翻到一本舊畫冊,里面多是敦煌石窟佛洞里的壁畫。我看著那漸已斑駁的線條,那些不可思議的美,由千年之前不具姓名的畫師一筆筆描繪出來,是任何一種雋永的抒情與贊嘆都無法刻畫的存在。

那樣的美藉由宿命般的靜止凝固成了永恒的真實。是的,那樣的畫和畫中的神明在萬千輪回中不朽了。

你只需集中精力、拋除雜念,靜靜地看上一會兒,對,只三五分鐘,就像入定了似的,完全不受外界影響地去看那些繁華落盡、褪色凋零了的幻滅與穿越。

這樣的你一定會暫時地遠離不可救藥的沉墮與陷落。哪怕只是一小會兒。

而暫時的抽離之后呢?『生活有時候沒有什么道理可講,它只是要你去參加。』蔣勛的這句話說得對極了。

生活從來于人不適。你枕著繁星入睡,夢里難免會出現白天混沌的生活里那小空虛與大茫然。除非死亡,你無法真正度過世界沒有你,你沒有世界的這樣的時光。你的企盼,你的失落,你的皺眉,你的舒展,都一一對應在夢里。

讓我們擁有清楚地知曉生活的意義、目的和方向的能力,實在并不是一件如同輕易可以獲得、伸手即可觸碰的實物那樣直觀輕松。

于是,我們日復一日在一只巨大的沙漏里回旋,常常無力卻欺瞞自己去無視一些轟然倒塌的東西,以為多棱鏡里我們自己在某一面看到的就是生活本身。

其實,我們看到的是自己和生活的荒誕。我們通過不斷的抵御和后退來假裝前進或者躲藏。我們保持了某種看似潔凈的孤獨。我們不得不面對那些無法說出的秘密。我們唯有自然地接受故我和今我。我們明白人生不是只做值得的事情,卻不得不違背自己的初心。

《聞香識女人》里說:『什么都沒有精神殘廢可怕,因為沒有義肢可裝。』多么觸目驚心的一句話!然而我們大多人或許正走在這樣的路上。

有人說,人的結局是既定的嗎?是不是人生是從結束往前滲透的,我們每個人并不是探路者,而是安排好的結局在一步步靠近我們。這同樣又是多么令人驚懼的一句話。

別的不說,張怡微說她讀《西游記》,讀到行者被三藏趕回花果山的某一段寫道:『乘龍福老,往來必定皺眉行;跨鶴仙童,反覆果然憂慮過。』這時,她鼻子酸了,突然間就想到,原來一向自大萬能、天上地下任誰也無敵的孫大圣,到那一刻終于痛定思痛,猜測起福老仙童也曾有過萬水千山的苦行。

是啊,在不經世事的孩提時代,我們不是都幻想過要擁有孫悟空一般出神入化的本領,如他一般快意人生、傲視一切嗎?可是就算成了孫悟空又能怎樣,不是同樣有著就像取到真經前無法擺脫的緊箍咒那樣壓抑的悲傷嗎?

原來經過那苦痛蜿蜒、業報往復,當苦樂沉淀后,逝者如斯,來路如故,最初的天地并沒有絲毫改變,而我們也只能淡定于已然發生和即將到來的大歡喜和大悲哀了。

如是,我見聞過眾生,眾生見聞過我。無論優渥或是薄涼,享受過一切便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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