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菜是我在菜市場能夠明確辨別的唯一品種。對于茭白、萵苣和芹菜,我總是傻傻分不清楚。
所以當那顆被擺在水池里的花菜開口說話的時候,我可以確定,它就是一顆花菜。
花菜說,嗨,今晚打算怎么燒了我?
我當時只想先打個電話給自己母親。因為在小時候,為了讓我能夠吃花菜,母親時常會把它們擬人化。因為它們被切碎后,倒看像個人字。
但即使是小時候,我也從未指望它們開口說話。
我說,嗨。
花菜不僅說話,還扭了扭身子。它顯然對我的回應不滿,所以又開口說,你是打算今晚燒了我,對吧?
我老實承認,略帶點不好意思,是的,我還打算切了你。
花菜卻毫無顧忌,對于自己的命運毫不在乎。它說,請認真點燒吧,盡可能不要湯汁太多。
它的灑脫,讓我產生了聊天的興致。于是多問了幾句,比如湯汁為何不能太多的緣故。
會淹到我們。花菜解釋。我們會被吃到你肚子里,然后在里面度過一晚上的時間,太多湯汁,會淹了我們。
我表示認同,被一股腦灌入胃里的食物,難免會一團漿糊。我曾經幻想過花菜們在胃里游泳的場景。我隨即表示,在湯汁過多的時候,會吞下某些菜根或筍片,讓花菜們有船可用。
可是,那不是大海,是一坨泥漿啊。花菜反駁。
這倒是我從未想過的細節。兒時的幻想總是有著種種漏洞啊。
那么,在胃里的一整個晚上,花菜們做什么呢,難道真的在里面歡快跳舞?還是圍著豬肉絲與黑魚片捉迷藏?我承認自己的想象力,停留在十歲那年。
我們不做什么,你能在泥漿里做什么嗎?花菜反問。
其實,自從我知道了胃部的結構,以及胃酸的作用,就不再期待人體內的旅行了。
花菜是一群小人兒,豬骨頭是房子,筍片是船,青菜是樹……我估計,我挑食不吃的菜都是有故事的,盡管都是大人們胡扯的即興故事。
被消化,是不是很黑暗的事情?我好奇問。
不,菜刀切碎我們,熱油翻炒我們,胃酸融化我們,腸子蠕動我們,其實都不是太黑暗的事情。花菜很淡定。
因為蔬菜們,總是缺少敏銳神經。
對了,你打算在餐前拍照嗎?請務必不要這么做。太羞恥了。花菜被我切碎前,囑咐我。
我通常不會在家里吃飯前為食物拍照,但今天本來是想和花菜君合影留念的。
我把花菜倒入鍋中,才想起問他名字。
他,已經分成一個個小人模樣,所以他們一起回答了我。
我叫西蘭花,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