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喜歡把西門慶與潘金蓮捆綁在一起,《水滸傳》里他們兩個只能算是武松的道具,用來襯托他的勇武,而《金瓶梅》里,西門慶的七個老婆,或賢良穩(wěn)重,或刁蠻刻薄,或溫柔隱忍,一個個都是市井之中最鮮活的人物。
雖說西門慶是個虐待婦女,無惡不作的淫棍,但偉大作品中的人物是值得反復品味的,誠然這樣一個地痞惡霸不配談愛情的,但不配并不是沒有。
七個老婆要說西門慶之間有那么點愛情的,恐怕只有六娘李瓶兒了。
首先說李瓶兒的名字取的有趣,出生后賀喜人送來一對魚形花瓶,便取名瓶兒。人生的也美,七人之中只有潘金蓮可與之一較,對西門慶的感情更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啊。
先是卷了梁中書的錢,又停了花子虛藥,最后踹了蔣夢竹,梁中書先不提,這后兩次可都是為了西門慶才這般冷酷無情的~出去有投資意味的精明算計和西門慶器大活好的優(yōu)勢,她在整本書中都體現(xiàn)了對西門慶溫柔、善良、包容的一面。
多數(shù)人認為西門慶與李瓶兒感情的升溫是在生下官哥兒之后開始的,但我覺得迎娶李瓶兒過門的那一段中就很有趣,所以就十九回后半部分與二十回前半部分再重點分析一下兩人之間愛情的小火苗。
首先在第十九回中西門慶正惱著李瓶兒在自己家閉門不出時招了蔣夢竹,忽又聽身邊小廝說:“二娘(花子虛排行第二)甚是懊悔,一心還要嫁爹···討爹示下。”看到這里,我以為西門慶怎么也得撂幾句狠話,拖延幾天好好出一口惡氣再做打算,畢竟之前日子都訂好了,趁著自己有難的空當,便又招了一個上門夫君,放誰那里都咽不下這口氣,誰知西門慶立馬說道:“賊賤淫婦,既嫁漢子去罷了,又來纏我怎的?既是如此,我也不得閑去,你對她說,什么下茶下禮,揀個好日子,抬了那淫婦來吧。”雖然話說的賭氣,但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張竹坡在這里批到:急收轉,如畫。顯然張先生也被這急轉彎的態(tài)度驚到了。表面上心不甘情不愿,心里還是異常著急啊,真是學到了總裁男主的精髓~
這邊李瓶兒聽了這勉勉強強的話倒是滿心歡喜,還親自下廚整理蔬菜款待小廝,可見有些女人要是找到了合心意的人是甘愿受委屈的,這一點在后面更能體現(xiàn)出來,這里先不提。
等第二天轎子把李瓶兒接到家后,西門慶畢竟氣還沒消,便在新卷棚內深衣幅巾的坐著,單等婦人進門,說白了就是晾一晾她。
但是看看孟玉樓是怎么對月娘說的:“你不去迎接迎接兒,惹得他爹不快?”月娘內心COS:你娶小老婆我這兒還不痛快呢,如今你倆鬧矛盾還要我來 接親,有毛病啊!無奈月娘還是替西門慶把李瓶兒接了進來。
誰想西門慶一連三天都沒進李瓶兒的門,弄得李瓶兒既羞愧又后悔,趁著丫頭睡著懸梁了。張竹坡著這里批的是:悔恨在寄物一著。但我覺得這里李瓶兒特意打發(fā)丫鬟睡著以后才上吊,是真不想活了,若說單單是為了后悔把財物給了西門慶是不至于的,她那100顆大珠子還在自己手里呢,一大部分原因是被西門慶的態(tài)度弄絕望了,只有真有感情才會這樣吧。
在瓶兒上吊的同時西門慶正在孟玉樓房里談心,玉樓勸西門慶去李瓶兒房里過夜,西門慶道:“未曾你漢子死了,相交到如今,什么話兒沒告訴我?臨了招進蔣太醫(yī)去!我不如那廝?今日又怎的尋將我來?”雖然花子虛聽到這話要找塊豆腐撞死了,但我覺得西門慶其實從一開始就理解李瓶兒嫁給別人,他愿意娶李瓶兒除了財物和美貌之外還是因為交了心,生氣是因為兩個原因,一是不服氣為什么嫁給不如自己的蔣夢竹,二是本來日子都訂好了,卻因為自己有難,這么快嫁了別人,到底面子有損。這時候孟玉樓真正情商高,一句:你惱的是,她也吃人騙了。給了西門慶臺階下。這與之后西門慶質問李瓶兒時,李瓶兒的回答是一樣的。
等潘金蓮等人把李瓶兒救活之后,西門慶去看她,終于問出糾結了許多遍的問題:“我比蔣太醫(yī)那廝誰強?”這時《金瓶梅》里超級大大的情話出爐了:“他拿什么比你!你是個天,他是塊磚!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他在九十九地之下······你就是醫(yī)奴的藥一般,一經(jīng)你手,叫奴沒日沒夜只想你。”西門慶本來在女人方面就沒什么智商,聽了這樣一番話更是心里軟化了,立馬回嗔作喜,抱起李瓶兒,吩咐酒菜,柔情軟語的甜蜜起來,轉變之快是不是學到了傲嬌總裁的精髓?書里也用“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來形容這一段~
在外把門縫偷聽的潘金蓮也抱怨道“雷聲大雨點小”,大概想起自己上次因為偷人挨打,自己賭咒發(fā)誓半天加上春梅在旁規(guī)勸才勉強過關,每次西門慶和潘金蓮在一起在感覺上他倆只是性伙伴,看不出一點上述的柔情蜜意。
西門慶李瓶兒二人“今宵且把銀缸照,只恐相逢是夢中”,共度一夜良宵后,第二天李瓶兒拿出自己的細軟首飾一一讓西門慶過目,又拿出一個金絲鬏髻問月娘有沒有這樣的,西門慶說月娘只有銀絲的,李瓶兒便把這件首飾讓西門慶拿去銀匠家毀了打一件金九鳳墊根兒,再照著月娘的金鑲玉觀音滿池嬌分心打一件。這一段有人說有“妝罷低聲問夫婿 ,畫眉深淺入時無”的感覺,其實我覺得倒沒這么夸張,不過這種細節(jié)像極了平常過日子的小兩口,這種平靜溫和的時刻在西門慶的生活里是不多見的。
到這里李瓶兒終于嫁進西門慶家里當了老六了,原諒我作了標題黨,刻意隱去了西門慶把李瓶兒拖翻在地拿鞭子打的惡毒,嚇唬李瓶兒自己也可以輕易把她送到官府時的狠心,和試探李瓶兒有沒有指使蔣夢竹寫狀子時的心虛。西門慶不是什么傲嬌總裁,《金瓶梅》里沒有一個真正的好人,更沒有什么糖吃。
只是當我看到這些可恨可惡的人在某些時刻展現(xiàn)出那些可憐可笑之處,就會不自覺的產(chǎn)生偏愛,看到他們不經(jīng)意流露出難得的真情,就會隨著他們的情緒而感到悲喜,偶爾會心一笑之后就會細細琢磨字里行間的情感,繼而再發(fā)出感嘆,《金瓶梅》真是本好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