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為奶奶寫點什么,一拖就好久,在考研復習最緊張的12月,夜夜閉眼總是不斷地回想起和奶奶在一起的16年,想寫點什么記錄的心情就越發地強烈而熾熱。 我的奶奶是生在舊中國活在新中國,跨越兩個大時期的普通農婦,普通到除了我可能不會有人想為她寫點東西留作紀念。
? ? ? ? ? ? ? ? ? ? ? ?奶奶的柴禾堆
奶奶是生性固執而倔強的人,哪怕同住一個屋檐,也堅決要和我們分灶吃飯,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年輕人和老人吃的不一樣,你們懶得將就我,我也懶得將就你們。”
奶奶有自己的廚房,說是廚房其實就是我們家和隔壁二伯家房子之間的狹長的空道改建的,頂上用瓦片和塑料布遮蓋起來,不漏雨罷了。奶奶的廚房很簡單,一個煮飯的柴火灶,是奶奶自己和了水泥和土自己砌的,一張切菜吃飯的桌子,是很古老的舊家具,一個大箱子,里面放著雜物,一個碗架,還有一張竹椅一張小凳,以及,所有來過我家的人都不得不驚嘆的柴禾堆,那是高達三米,長十米,堆滿整個過道的木柴,它們有著不同的年月,不同的來源,有的是奶奶年輕時去山上撿回來的,有的是奶奶去家具廠買的廢柴,有的是多年來奶奶每天在林子里撿回來的…… 每個來我家的人總會驚嘆于奶奶壯觀的柴禾堆,“這么多,怎么燒的完喲!”我也是這么想的,奶奶什么時候才會燒得完這些柴禾啊。因為除了已經有的這些,奶奶每天有空都在林子里繼續拾柴擴充她的柴禾堆。這么多年過去了奶奶的柴禾堆從沒有有過明顯的減少的跡象,反而在尾巴上還有新堆起來的新柴。 我偶爾也會問,“奶奶,你的柴什么時候才會燒完啊?”她總是跟我說,“你看著呢,燒不了多久哩,要是下綿雨,燒得快著呢!”
事實是,還沒等到下綿雨的時候,奶奶的三節大木就已經被白蟻蛀空了,被侵蝕得成了碎渣粉末。那是三節一個成年人才能環抱的大木,是十幾年前奶奶賣了兩頭肥豬買來的,買來做棺木的。我拿著朽掉的木頭一晃,里面全是蟲子,慢悠悠爬出來。奶奶很心痛她的木頭,就一直嘆氣,“賣了兩頭肥豬買的啊!”那些爛掉的木頭奶奶沒有拿去生火,可能是心痛,也可能是爛得連生火都不好用。
重慶沒有梅雨季節,下綿雨的季節并不多,奶奶的柴禾堆就這樣一直“居高不下”只有新柴不斷往上添,沒有舊柴被燒完。在冬天去外面跟小朋友們過家家生火燒土豆的時候我會悄悄去奶奶的柴禾堆里抽幾個白筍殼引火。然后也會模仿電視里樵夫的摸樣去折枯樹枝,撿筍殼回去給奶奶。奶奶從不鼓勵我這樣的做法,她總是跟我說,“你去哪些林子里鉆干嘛,信不信弄得你一身都癢。”
我也不記得那是哪一年了,下了半個月的小雨,斷斷續續地,然后,我終于看見奶奶的柴禾堆缺了一個小角,聽她念叨著,都拿了好些“老本”出來燒了。放晴后,奶奶又開始慢慢地去樹林子里撿柴禾回來,她是要把那個缺角補起來吧。
奶奶的柴禾越堆越高,堆積的是歲月,也是每個午后傍晚撿拾的時光。而這些柴禾還沒來得及燒光燃盡就被全部掩埋在挖掘機揚起的塵土里,隨之掩埋的還有奶奶守了一輩子的老宅和心境。
聽媽媽說,挖掘機來拆遷的那天,年輕人都在笑,笑他們終于可以走出農村,走向城市,只有老人一步三回頭。奶奶怎么也舍不得走,自顧自的流淚。她舍不得她積攢了一輩子的柴禾。最后搬家公司來的時候,奶奶收了好多東西走,都是她舍不得扔掉的,有鍋碗瓢盆也有抹布毛巾,每一件都有好長的故事。
那一年奶奶8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