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懼怕死亡并不是單純得怕失去生命,而是懼怕失去了此生的記憶,而這些記憶幾乎就是我們生活的全部和一切價值所在。令人戀戀不舍的正是這記憶本身。
三年前的今天,是我聽到媽媽那番關(guān)于夢的言辭后的第二天,媽媽依舊是獨自一人在家中,我在千里之外的電話這邊的安慰并未使她走出夢境帶來的困擾,對于她肺癌腦轉(zhuǎn)移后的病痛與身體失衡也未有絲毫作用。陽光落下去的午后,家里的光線暗了下來,爸爸外出買菜,弟弟去上班實習(xí)。媽媽午睡起來后邁著她已經(jīng)穩(wěn)定不再的步伐,跟往常一樣盡管身體不適仍要堅持只有睡覺才上床鋪,其余時間都在別的房間活動的自我要求,媽媽說她聽我的,以免久臥傷氣。
沖東沖南的方正格局中,窗戶朝南的客廳采光很好,媽媽生病行動受限后每天的主要活動場所就在客廳。午睡后的她還沒徹底清醒過來吧,壓迫在小腦的腫瘤也帶來了她行動中的諸多不便,剛停暖氣的三月屋里多了幾份陰涼,媽媽穿著她多年前買的灰色鄂爾多斯羊絨衫,外罩著我買給她的紅底黑道的棉坎肩,搖搖晃晃得從臥室走到餐廳,一向精干漂亮的媽媽被病痛折磨得不再精修邊幅,放化療后新長出的小頭發(fā),像被燙一般卷卷得有些雜亂得趴在頭上。午后的陽光透過陽臺的窗戶,歷經(jīng)長長的客廳到達餐桌旁時已熱量殆盡,三點左右家中昏暗的餐廳里傳出一聲沉悶的聲響,我最愛的媽媽一個趔趄沒站穩(wěn),重重摔坐在了地上。她以為就跟之前的幾次摔跤類似,試圖想緩緩勁兒慢慢挪到餐桌旁,趁著點兒勁兒扶著餐桌站起來,只是這次她在挪動身子時,卻感受到了異樣難耐的疼痛,媽媽忍不住來自胯骨處的疼痛發(fā)出陣陣呻吟。只是身邊沒有電話,她找不到任何人來幫忙,只好任由身體就這么僵僵得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保持一個姿勢等著家人回來幫她扶到沙發(fā)上。
客廳里的掛鐘自顧自得繼續(xù)吧嗒吧嗒走著,絲毫不為女主人的意外情況所震撼。室內(nèi)的空氣卻隨著媽媽動不了的身子而似乎凝固住了,越來越沉重。媽媽心中疑問的結(jié)上升到眼中,化成了熱熱的溫度,被空氣中的沉重一點點逼了出來,兩行熱淚逐漸盈眶,劫就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得降臨了。時鐘嘀嗒,媽媽在從地板升起的陣陣寒涼中感受到了那個黑黑的命數(shù)正在逐漸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