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崔和尚

一年一年,一步一步

01

我五歲就來這里了,聽教練說是一個親戚送我來的。

之后他再也沒有來看過我。

我對家人也沒有什么記憶。在這里,教練很嚴,待我很好。

這里是武術之鄉,整個鎮子都貢獻給了功夫。

周圍有十幾個武校,好幾萬學生。

我所在的武校算是規模比較大的一個,有六百多個武術教學班,學生們來自全國各地。

這里沒有佛教,沒有念經,沒有宗教儀式。

小崔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這里待了四年了,小崔比我小一歲。教練說,你是老人了,要多照顧新來的。當天晚上我幫他鋪好了床才睡覺。

后來的三年時間我們都在一起度過。

我們上半天文化課,練半天武。每天早上五點準時起來晨練。

小崔零基礎,要從劈叉,壓腿這些基本功開始練。他疼得哇哇叫,我從來不安慰,就像教練訓我一樣訓他。

練武的時候,我們都穿校服,長褲和短袖,不管是什么季節。

教練總愛帶我們到練功房邊的一塊空地上練武,地是土堆成的。教練說等我們學好了之后會帶我們去練功房練。

我并不想去,雖然練功房鋪了厚厚的地毯,也暖和,但是不透氣。我們跟教練說,只要不去磚地上就行,冬天掄臂的時候拍在地上,手掌子疼。

小崔進步很快,一年下來,就掌握了全部基本套路。

教練夸我一招一式都很到位,整體看起來不錯。但我知道自己只是個空架子,因為我只會把他教的練好。

而小崔不是,他學了新的招式,練熟了就會融會貫通創出新的招式。

教練告訴我們,練武術是提高自身修養的一種途徑。而不是用來打架斗毆的。

實際上我們也很少跟別人打架,我們粗魯,但是我們講道理。

小崔的父母每年都會來看他。一年兩次,年末會來接小崔回家過年。每次來都會帶很多用的吃的東西,小崔總會分一些給我。

我們學校是全封閉式管理,但是父母來了可以請假出去兩天。

他們第一次帶小崔出去玩的時候,我一天沒說話。后來的每次都會叫上我,我也很樂意跟他們一起。

十歲的時候小崔的父母帶我們去看過一次大型武術表演,在待仙溝,叫什么音樂大典,燈光耀眼,樂聲震耳。回來后我連續幾天夢到它,夢見磅礴樂聲中我和小崔一起武少林棍。

02

我們學校的武術教學有套路、散打、拳擊、跆拳道、武術表演、健身養生、搏擊等很多專業。

初中畢業的時候我選擇了學習武術表演。

而小崔被帶進了法王寺。穿上了武僧服。

法王寺是嵩山最好的寺院。延續至今,已經有千年的歷史了,到現在寺里總共有五十多名和尚。他們每天念經拜佛練功,并堅信,如果對佛教沒有信仰的話,學起功夫來就會很孤僻。

小崔本就有功底加上又勤奮,進了法王寺應該也不錯,我想。

他有了一個新的師傅,姓劉,大家叫他劉教頭。

劉教頭跟我在武校的教練不一樣,他不再像教練那樣管我們的生活和各方面,他只有一個要求,勤學苦練。

劉教頭五十多了,因為常年在寺院里念經教武,看不出有這么大歲數。他年年穿一樣的土黃色僧服,聲音渾厚而親和,從來沒見他生過氣。

劉教頭有28個徒弟,他每天帶這些徒弟進行嚴格刻苦的練習,他常常訓誡徒弟,練武就像練書法,每個招式都要練習無數遍才能連貫施展開來。

沒過多久,小崔就成為劉教頭最有天賦的徒弟。他很有悟性,在武術的各個方面都很不錯。

有一次我去找小崔玩,碰到電視臺來采訪。我看到有人遞給劉教頭一張紙,上面滿滿的字。

他客氣地避過,采訪人有些尷尬地收了回去。

后來我們集體看電視,才知道他說了什么。

小崔走了之后我又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依舊會帶新來的學生安頓好一切。閑了就鉆到圖書館后面的林子里,看我借來的武俠書。

我從幼兒班上到小學,初中,再過幾年上完高中拿到證書后可能被軍隊或警隊招募。或者留在這里當教練,一眼能看到頭的一生。

我煩透了這樣的日子。

又是一年柳葉青的時候,我帶很多小孩子去清掃操場,看到一個很小的孩子蹲下來給另一個系鞋帶,怔住了,恍惚間看到了自己剛來時的樣子。

少年不知愁滋味

03

劉教頭每天的任務就是把古老的武術傳授給下一代。

為了鍛煉徒弟們手上的力量,他讓他們擊打大水缸里的冰水。

每天清晨,劉教頭都會讓小崔進行一項測試,以考驗他的極限。

他要用空手打碎一塊磚。

對于沒有經驗的人來說,很容易會造成骨頭碎裂。

而且這個磚塊跟我們表演用的磚塊不一樣。我從來都不敢試。

我曾經問過小崔是怎么擊碎磚塊的。

他說,達到內部的和諧之后,你只要一運氣,就會充滿力量。

為了給自己的手指以鐵一般的力量,小崔必須要控制好“氣”,一種佛教徒相信所有生命都擁有的精神力量。

“當準備擊碎磚頭的時候,我必須把氣運到手上,從周圍把氣聚集起來,運到指尖,當所有的氣都運到手指上之后,我手向下,擊打磚頭,磚頭就會應聲而碎。”

“但是如果忙起來分了心的話,就沒有心情去練了。”他說。

盡管小崔在精神修行上有些進步,但是他的興趣還只是在提高自己的武藝上。

劉教頭了解每個徒弟的性格,他總對他們說,年輕人,不要急,練好基本功。

盡管他周圍的世界每天都在發生變化,他還是對有機會能把自己的部分知識傳授給下一代而心存感激。

然而對劉教頭這種離群索居,修心養性的生活方式,越來越難以吸引年輕一代。

小崔在寺院里度過了大部分時光。

但只有在現代化世界里,他才能看到自己的未來。

我們經常一起去打游戲。

有時候我會問小崔,你想當和尚嗎?

“什么?沒有想過要當一輩子和尚。想過當武術教練,保安或者參軍。”

拿到證書的這一年,很多同學都要走了。而小崔,是被父母勸走的。他們希望兒子能找一份收入不菲且穩定的工作,而不是每天在寺院里參佛念經。

小崔走的那天,我請假來送他。

劉教頭沒有出來看一眼。


當時,劉教頭在采訪的時候是這樣說的:是出于什么目的學習武術的,暫且放一邊,但武術真的是學無止境,永遠不可能得臻化境。

不管將來發生什么事,我都希望年輕一代能把武術的傳統繼續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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