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困又一次失眠了。
他總是懷疑他的枕頭和他的頸椎八字不合,又或許性別不同怎么相愛,所以他決定把腦袋下這個矮挫的布袋換掉。
唉,錢包又要挨餓了。
其實他剛已經睡了一個小時,但在視游戲為呼吸的室友努力下,他只能被迫中斷和周公的約會,睜開雙眼茫然看著天花板。
熟睡的人被人吵醒不可怕,他還可以再睡去。可怕的是剛剛睡著被叫醒,那好不容易積攢的睡值便再也沒有爬上去的可能,只能悲哀的輾轉反側,身下的床還在吱吱呀呀的抗議。
后來想想,人生很多事都是如此吧。
室友是個標準宅男,狂熱游戲愛好者,每天樂趣就是敲著鍵盤和屏幕對面的隊友歪歪扯淡,一刻不停。程天困很不解,真的會有男人和男人相談甚歡,并且天天熱衷于此嗎,還是陌生男人。這樣看來,游戲這東西和酒精確有異曲同工之妙。喝酒不在多少,在于和誰喝,游戲不在好壞,在于和誰玩。程天困感覺他似乎明白了一些。
前幾天室友電腦壞掉了,程天困仿佛看到了每天晚上的燈火闌珊枕上詩書窗前風月,這是他一直向往的生活。但他知道這不會長遠。三天后,新PC走馬上任,附帶一個新任小秘書cherry機械鍵盤。噼里啪啦,我操你媽,鍵盤語音雙槍上陣,新官上任三把火,程天困聽到了戰斗的號角正在吹響。作為一個非戰斗人員,最痛苦的就是高能的戰場上,被人轟殺至渣,毫無反抗余力,因為你是魚肉人為刀俎。
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此失眠者輾轉之緣由也。
程天困再一次為沒有進化出可封閉耳朵的閘門而感到身為人類的失敗。
程天困記得自己以前不會這樣的。大四時期臨近畢業,課業沒有,畢設拖沓,空閑時間就像蒼老師的胸一樣一抓一大把。怎么辦?身為祖國青年才俊社會主義棟梁,大家一致認為應該磨練一下自己,從身體眼神注意力,智力毅力判斷力等各方面素質提高檔次,于是每人湊了四塊五毛錢買了一副麻將,開始每天晚上研究國粹,不到天明食堂開始賣早餐不散場。日復一日,搓復一搓,大家都在交了N多學費之后,深深掌握了國粹之技巧。
然而那個時候程天困還在實驗室寢室之間兩點一線。倒不是他自己畢設沒做完,而是去帶學妹做。每天早八點到,晚八點撤,因為實驗樣品太多,儀器和程序都要跑很長時間。老師很看好程天困,認為此君責任心甚重,辦事認真,加之實驗儀器和程序都已被他玩透,便把學妹托付于他,讓其帶之。程天困瞬間想到劉皇叔白帝城含淚托孤,諸葛丞相臨危受難。
臥槽,我要和學妹深度交流了?
于是程天困錯過了走上牌桌的機會。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無法接觸到麻將了。
當時雄性宿舍五間,每間四人。程天困隔壁宿舍是網絡中心,因為電腦配置好。他自己的宿舍是娛樂中心,酒友牌友匯聚于此,生日小聚,無聊解乏,排憂解難,指點江山,拍三張,德州撲克,斗地主等一系列吃喝玩樂服務應有盡有,為此他們還特意買了一盞炫彩燈,以營造酒吧氣氛。總之就是一個字,高端大氣上檔次,大有欲與澳門試比高,爭與Vegas盡妖嬈之勢。國粹從商店請回來之后,理所應當的入住此行宮。
程天困因為每天都要早起,極其痛苦的,不情愿的,無聲的憤怒著要早睡。這讓把熬夜當成終身愛好并有資深經驗的程天困來說簡直酷刑。
第一天翻來覆去到12點,在床上觀看了兩個點戰局之后,他終于睡著了。
不到十分鐘,在一片嘩啦啦的聲音中,他被洗牌洗醒了。只能再用力睡去。
這一夜,他是在間斷的睡夢中和別人切磋麻將的。
就在這一睡一醒之間,他聽到不同于嘩啦啦的叮零零。時間把鬧鐘敲響,局還沒散,程天困頂著發脹的頭去帶實驗做學妹,呸,帶學妹做實驗去了。
第二天,十點半入睡,一夜太平長安。
再后來,沒有麻將聲,他睡不著了。
當你已成為我生命中的習慣,就算我是進化不完全的生物,也能接受本不能接受的東西。
反過來想,這或許也是人類進化完全的一點。
兩年了,這幫傻逼都去哪兒了?有沒有人跟他們一起打麻將?有沒有人嫌他們吵?
程天困睜大了眼睛,看著黑暗中一張張浮現的臉龐,聽著一句句的罵娘和吹牛逼聲。
室友已經睡了,沉重的呼吸聲有規律的傳來。看來這貨度過了一個很滿足的夜晚。
還是很吵啊。耳得之而為聲,心念之亦為聲,響的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