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單單從阿魚這個稱呼來講,他理應是一個樂于交際適合于吹噓拍馬的人,或者應該是一個難得一見的游泳好手,但現實往往并不是由“應該是”和“理應是”這些主觀且烏托邦理想主義的詞匯構成的。有因未必有果,有前無需有后,不會游泳也能吃上新鮮的深海魚類,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真面目,——同樣道理,不擅長奉承也是可以叫做阿魚的。
? ? 一九九七年的阿魚,曾經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呆在鏡子前面,他試圖找出自己有別于其他人獨一無二的特質所在。當他失望地發現自己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眨眼的速度似乎有些緩慢,更可能是用眼過度的緣故,于是他開始積極計劃起自己十年后應該出現怎樣的全新模樣來。
? ? 時間是一匹千里神駒,它載著的二零零七年來得如此之快,仿佛阿魚那雙有些呆滯的眼睛才完成一閉一開的動作。鏡子中那個嶄新的他看上去有些疲憊,如同失去了靈魂般,——他計劃著新的改變。
? ? 阿魚在便攜式的日志本上用加粗字體寫了很多的字,其中就包括了早睡早起,戒酒飲茶的習慣,還包括了形形色色的方面,既牽涉到了每日菜單上蛋白質的攝入量,也關系到了睡覺前的自我總結和睡覺中的仰臥和側臥的時間比例,甚至還硬性規定了晨跑時必須先邁出哪一條腿。
? ? 晨跑時先邁左腿的阿魚健康地活了下去,無病無害,他甚至感覺到了自己呼出吸入的空氣也是帶著香味的清新卻又濃郁的綠色。
? ? 健康了,——對著鏡子的阿魚并沒有覺得鏡子中的自己皺起眉頭的樣子比以往深刻多少,——然而他卻皺著眉頭。
? ? “生活不僅是需要規律和健康的,它更應該是有理想的,——再怎么退而求其次也是要有寄托的。”
? ? 阿魚的新的日志本上的扉頁用紅色加粗的字體歷歷地寫著這句話,之后他還意猶未盡地添上了下劃線和感嘆號。
? ? 尋找寄托的阿魚開始發展愛好,培養興趣:旅游隨團,茗茶種菜,蒔花養狗,寫詩唱歌,參加各種各樣的主題俱樂部……在阿魚學會游泳后,他終于從排得滿滿地日程中偷出一個空隙喘了一口氣,他發現自己仍然是不快樂的,更重要的,他沒有找到寄托,或者說他需要的并不是那種偽充實的忙碌,他的理想依然遠遠地被隔離在看不見的遠方,無法照入現實。
? ? 某個中午,阿魚低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太陽的炙烤下它顯得更加的孤單,此時,一個意外的想法在他的心頭留下了一個淡淡的不肯消散的帶著香味兒的擦肩而過的身影。
? ? 這是一個他遇上她的故事。
? ? 阿魚對那個叫做阿蓮的姑娘的第一印象是這樣的:盡管她沒有兩條粗大的麻花辮,他卻通過她爽利明快的短發中看到了她“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的不勝嬌羞的那縷小模樣的風情;分明是一雙小小的單眼皮,而有著些許的上翹,他卻從那滿滿的一汪盈盈的寬闊湖水里讀到了“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詩句般的動人……總的來說,阿魚也漸漸明白了為何會有這般感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宜”,——在阿魚心里那個淡淡的印象終于讓他鼓起了勇氣,竭盡全力傾其所能地送過去了一幅畫,魚戲蓮葉圖……寄信后的阿魚馬上也為自己荒唐的大膽而臉紅,他甚至將蹲點在郵局門口截住郵遞員的想法付諸為行動,然而那天郵差卻出奇高效率地在他悔恨之前的頭一分鐘就將信取走了,換句話說,那位姑娘阿蓮收到了這封信。
? ? 值得一提的是,信中的內容除了一幅畫外,還留下了一首詩,一首原創歌曲,一篇講述茶與人生的不成熟的管見……從這封信中我們可以讀到后工業時代多媒體的優勢和阿魚前一階段的具體經歷。
? ? 在經歷了某個星期天臉紅的相遇和兩杯一直艱難持續到電影上映前十分鐘的漫長的咖啡后,阿魚的人生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 ? ……
? ? 望著自己逐漸長大的女兒,天真爛漫地騎著竹馬繞過沙發,順手敲了一下一個啃著青梅的憨小子的腦袋,阿魚奇怪做了一個皺眉的鬼臉,又回頭溫柔地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下身后忙著家務的妻子,望著透過窗子投影在格子餐桌布上的溫馨映像,阿魚突然有所悟地眨了眨眼睛,他的腦海里閃過了一些東西。
? ? 阿魚在一番大動作后總算是找到了以前那個舊的日志本,也就是那個只在扉頁留了一句話的新的日志本,阿魚對著鏡子數過了自己有幾根白發幾縷眼角紋后,他執起了筆,在最后一頁寫下了這樣一句話,沒有加粗沒有下劃線的雋永卻又深刻。
? ? “我始終都弄錯了東西,就是我一直固執地認為人們活著,理想是高于寄托的,而且以前我也從未想過理想或許是寄托的一種形式而已,而現在,我無疑是找到了那些形式中最為美麗最讓人動心的兩種,愛情,還有家人,——而現在的我固執地認為這才是我活著我存在著唯一的兩種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