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天阿哲并沒有找過我,我想他只是不想打擾我,不想影響我的決定。晚上,我照例十點關門,走出大街,只剩下寥寥幾家夜宵店還開著門了,街上行人稀少,我卻是最喜歡這樣的大街,安靜,又不缺乏安全感。
轉角,經過阿凱曾工作過的壽司店,店內空無一人,卻依舊燈火通明。我推門進去,店老板笑著向我打招呼:“休息了?”
“是啊。不是十點多了么。”我笑著走到前臺。
“吞拿魚沙律壽司?”老板一邊問一邊已經熟練地做了起來。
“嗯。”我環顧著四周,一年多了,今天我終于能坦然走進這里,輕松地買這里面壽司。看來我是真的放下阿凱了,不知是從哪天起,想起他時不再痛苦,面對他時能釋然地笑,我們之間的往事就真的留在記憶里了。 有人曾說過,放下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另一個人住進心里。如今我能放下了阿凱,又是因為誰住進了心里呢?是阿哲嗎?
我拿著壽司走出壽司店,沿著大街一路往家里走,爬十二層樓梯,走上天臺,腦海里反反復復問自己同一個問題,我愛他嗎? 我趴在天臺欄桿上,吃著壽司,望著這座城市的燈光,滿腦子都是阿哲的笑容。
“三天后給我答案好嗎?”阿哲的話反復回響。三天后的話,就是明天了,明天,我該怎么回答他呢? 想起第一次見他,他干凈又略顯焦急的臉,想起他蓮花般純凈美好的笑容,想起他偷拍我時躲在相機后面的臉,想起他為我做飯,想起他擁吻小艾時我快要窒息的心情,想起他穿過人群充滿關切的眼神,想起他帶我看日出時認真的傾聽,想起他喝醉酒時拉著我的手不停地說“對不起”,想起他帶我看最美的景,想起他面對大海對我溫柔的表白……突然發現,我原本滿滿的關于阿凱的記憶竟早已被阿哲所取代。
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阿哲走進了我的生活,并逐漸成為了我生活的男主角,又是什么時候開始,我對他毫無保留,我的情緒為因他而變化。假如,現在的生活中沒有了阿哲,那么我又會陷入到怎樣的絕望當中。
吃完最后一個壽司,我突然心如明鏡,如果這都不算愛,那又是什么?
只是,濃濃的自責感壓抑在心底,久久不能散開,如果愛情是建立在自私與傷害之上,那么這份愛又會走多遠?我矛盾的內心強烈碰撞,掀起層層火花,混亂地快要窒息。
突然,手機劇烈震動。是阿哲。
“睡了嗎?”阿哲的聲音安靜而溫暖。
“沒。”晚風輕輕吹起,我心亂如麻。
“三天到嘍,可以給我答案了嗎?”
“呃……”我遲疑著,混亂地似乎看不清答案。
“明天我們見一面好嗎?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
“嗯。”
“晚安。”
“晚安。”
簡短的電話,卻似乎格外漫長,阿哲溫暖的聲音不斷地環繞在耳畔,心跳“撲通撲通”急劇加速。望著空中閃爍的星光,明天,又將會是怎樣的一天? 想到這里,手機再次震了起來,又是阿哲吧。我快速接起電話:“怎么又打來了?”
“未暖嗎?”一個焦急的女聲伴著一陣嘈雜聲突然從手機里傳來,我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一陣不祥的預感。
“是我,你是?”
“你的店失火啦!快過來吧!”說罷,電話里便傳來一陣“嘟嘟”的聲音。 心情變化得太快,我僵在原地,腦子里“嗡嗡”直響,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足足愣了十秒后,我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痛得叫出聲來,才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我猛地沖到樓道,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梯,向巧克力店的方向直奔而去。
壞消息總是這樣,來的時候連個招呼都不打,給人當頭一捧以后興災樂禍地繼續著它惡劣的行徑。我粗喘著氣一個勁地向前跑,第一次發現五月的風竟也如此清冷,肆無忌憚地鉆進我每一寸肌膚,有種被刺了千百萬刀的痛楚。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寂靜得格外殘忍,我無力思考自己該怎么辦,只能這樣無止境地奔跑,可等到我終于眼睜睜看著自己苦心經營三年的巧克力店像我的家一樣同樣被燒成灰燼時,我又該怎么辦?
我腦海里不斷浮現著十五年前家中火光沖天的場景,頓時一陣頭暈目眩,眼前漸漸模糊,有些分不清方向了。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慌亂的汽車鳴叫聲,尖銳地直襲我的耳膜,我疲憊地轉過身子,一襲刺眼的燈光正飛速向我逼進,眼前一片撲天蓋地的白光,沒來得及看清光的后面是怎樣的龐然大物,身子就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整個人瞬間彈起朝路邊飛去,猛地摔到冰冷的地面上,一陣劇烈的疼痛后,便失去了知覺。
中間我似乎醒來過幾次,好像躺在一輛巨大無比的車里,搖搖晃晃,體內有股液體在劇烈翻騰;好像被無數的人呼喚著,一聲一聲嘈雜地辨不清誰是誰;又好像被一只巨大明亮的燈照著,灼熱的光惡狠狠地刺進我的皮膚,在我體內橫行霸道。可是每次,竭盡全力也睜不開眼睛,疲憊不堪的身子猶如漂浮在汪洋的大海中,海浪一波一波地起起伏伏,我借海浪退去的瞬間拼命呼吸,然后又被一個巨大無比的波浪卷入,一陣眩暈后,被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