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少年,踟躕行間,輕飄飄的物件掉落了下來。
若不是他神思專注的去想別的事情,若不是太過突然,若不是那東西輕的根本令人忽視,他本可以避開去。
倒是他反應(yīng)極快,并未砸到他的頭部,揮手打落,卻是一只半舊的緞面繡鞋,藕藍(lán)的底子上里倒歪斜的繡著幾朵看不出模樣的花來,針腳粗的可以露出下面的面子,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只鞋有點……大,對就是大,當(dāng)今朝里朝外流行纏足,女子以三寸為美,腳尖如筍,這只鞋卻足有成人兩個手掌長。
“唉,那男人,對不住了,我就這一雙鞋,麻煩能不能幫我送上來。”一個輕脆的聲音從頭頂傳了過來,卻立即就改口道:“罷了,不要以為學(xué)潘金蓮哪,你就放在樓梯那里,我一會跳著去拾。”
少年本能的循聲望去,卻唬了一跳,原來那女子轉(zhuǎn)過身子,背對著窗戶,一頭烏黑蓬亂的長發(fā)垂在窗外,并未扎起,雖然是大白天的,饒是那少年膽大如天,卻也臉白了起來。
他默默拾了根樹枝把鞋子挑起,放到樓梯間,便繼續(xù)前行。
在這個鎮(zhèn)子里繞來繞去,他尋人未果,滿腹心事,酒樓中靜坐,半晌,喚了小二過來:“店家,請問這鎮(zhèn)子上可有一位里神醫(yī)?”
“里神醫(yī)?并無此人。”這已是他聽到不知多少次回答,他一路行來,歷盡千辛萬苦,總算打探到師傅當(dāng)年的師傅隱居到這個鎮(zhèn)子,可是問了多少人都沒有回答。
“你找里神醫(yī)?”一個輕脆的聲音傳來:“我知道他住在哪。”
他循聲望去,又是那頭亂蓬蓬的黑發(fā),又是那雙兩巴掌大的繡花鞋,然后一張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圓圓的嘴,圓圓的頭,長的象貓樣的女子在樓下沖他喊道。
“哦,姑娘知道里神醫(yī)?”他盡量忽略她奇怪的長相和打扮,但還是多看了她一眼。
她努力的點了一下頭:“可以請我喝杯酒嗎?”還咽了下口水。
少年心里嘆了口氣,不會是遇到上騙飯的主吧,但還是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女子把手中牽著的掉毛矮馬拴到一旁馬樁上,便喜姿姿的提裙跑了上來:“好久沒喝酒了,老娘饞蟲都長毛了。”
她坐到少年的對面,也不客氣,拿起酒壺嘴對嘴喝了起來,
他本以為她是來騙菜的,哪想到一個姑娘家,居然就這么大模大樣的喝起酒來,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待她一壺酒下肚,方問道:“姑娘可知里神醫(yī)家住何處?”
那姑娘竟是醉了,指了指樓下的禿馬:“那個,就是他騎的,你,解開它,它自然就帶你去找里神醫(yī)了。”說完竟是趴在桌子上睡去了。
少年搖了搖頭,付了銀子,小二湊過來道:“公子,這姑娘,腦子不太好使,就住在鎮(zhèn)頭的,醒了自己會回去,你不必理會她。”
少年走下樓來,解開禿馬,也不敢騎,牽了馬隨著它走。
一日后,那馬就停在了昨日掉下繡鞋的地方,那貓臉樣的姑娘就倚在樓頭,看著他癡癡的笑。
“老馬識途,它就帶著你來了。”
少年無奈:“姑娘,莫要開玩笑,我找里神醫(yī)找了好久,是救命的事情啊。”說著,他竟頭一仰,暈了過去。
那姑娘反應(yīng)極快,在少年未倒下前扶住他,拖到了屋子里,一邊拖一邊說:“我看著你就不好,還在那硬撐”扔入少年口中兩粒丸藥。
公羊李醒過來的時候一驚,胸膛見風(fēng),竟是赤裸著上身,那姑娘就趴在他的胸口不知在鼓搗什么,他隨手一推,那姑娘就風(fēng)箏似的飄了出去,他并未太用力道,怕是傷了那女兒家,那姑娘就著他的力道立在窗沿上。
“好險!”拍著胸口,眼睛卻還盯著公羊的裸身。
公羊臉黑,系上衣裳,怒道:“姑娘家家的,這是干什么,若不是你……”下面的話他未說出口,他本想說,若不是見你腦子不好,我一掌拍翻你,叫你知道什么是羞恥二字。
那姑娘見他慍怒,竟走了下來,走到他面前,突地雙手成拳狀,擺在頰兩側(cè),圓眼瞪的更大,嘴向下撇,公羊見那副貓樣,實在忍了一下,才沒把手伸出去摸她的頭頂。
見他毫無反應(yīng),那姑娘失望的道:“男票見了我這樣子,哪次都是氣也消了,火也沒了,摸著我頭頂說乖乖乖。”
“男票?”公羊喃喃道:“莫不是你還有面首。”
“面首?聽著耳熟,是古代叫男朋友的吧?”姑娘也嘟囔了一句,點點頭:“是呀,很寵我的。唉,你是怎么得了風(fēng)濕性心臟病的?”見公羊一臉蒙蒙的樣子:“哦,就是這里,總是憋的慌,不能生氣不能激動。”她摸著心口。
“天生。”公羊冷冷道。
“胡扯,你這根本不是先天性心臟病,若是先天的,你早就掛了,還能好好走到我這里?你這是小時候受了涼,后得的,還有的救,幸好遇到了我。”見公羊一臉不信:“你剛才走進(jìn)這個房子的時候,就因為失望激動起來,導(dǎo)致你昏厥過去,若不是我兩顆速效救心丸,你就快掛了,你以為你忍住七情六欲就有用?那只是緩解,治不了根。”
公羊見那姑娘雖有些瘋傻,但說起他的病來頭頭是道,而且口中還有丸藥的味道:“多謝姑娘相救,請問里神醫(yī)是住在這里嗎?”
“里神醫(yī)?里老頭?他掛了。”見公羊的臉迅速從光彩暗淡下去,那姑娘立即道:“不過,那老頭是我徒弟,我也能治你的病,包在我身上了。”
公羊再次用看傻瓜的表情看向她的時候,她卻轉(zhuǎn)移了話題:“你的功夫這么好,你是俠客吧?”
公羊搖頭。
“那是殺手?”語出驚人,公羊的手偷偷握緊了刀:“那么你是六扇門的?還是錦衣衛(wèi)。”
見她開啟胡說八道模式,公羊道:“秘密。”
“既然是秘密,我們來交換秘密吧,我告訴你一個來自我的秘密,你就告訴你是干什么的,好吧?”未等公羊答應(yīng),那姑娘便說:“我叫趙綺年,我來自……異世界,某天和一群同事去非洲做公益的時候飛機(jī)失事,結(jié)果我自己就跑到這個世界來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剛出生,就被里老頭拾到,到我三歲的時候能說話,就把自己學(xué)會的醫(yī)學(xué)知識教了他一些,結(jié)果他不本份跑出這個村子去當(dāng)什么神醫(yī),后來把人家瓢把子給治死了,又跑回來了,結(jié)果前年就掛了。我的事情你不要告訴別人呀,放心吧,我能治好你的,畢竟你是我第一個病人。”
公羊半信半疑。
“不信?算了,不告訴我你是做什么的,總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吧?要不我怎么叫你?”
“公羊李。”
“你怎么和外國人一樣,名字在前,姓在后呀,你不會也是異世界穿過來的吧?”趙綺年期待的叫。
“我繼母取的名字。”他淡淡道。
“難怪我聽著有點怪怪的,原來是帶著侮辱性的名字,真氣人呀。”趙綺年拍拍他的頭,以示安慰。
按理說,這樣的舉動,公羊是應(yīng)該不會讓她發(fā)生的,要么就是扭斷她的手腕,可就是莫名其妙的讓她拍到了。
“你的武功是和誰學(xué)的?”
“里老頭從外面拿回來堆武功秘籍,可是沒有師傅,我就東一本西一本的,看了似懂非懂,輕功總是飛到一半就掉下來。”趙綺年沮喪的說:“要么我就江湖去闖蕩了,還窩在這么個小破村子里。你躺著吧,我去給你配藥。”說著,她走出了房間。
公羊心潮浮動,聽道自己的病有希望,情緒沒有波動是不可能的。
半晌后,趙綺年卻風(fēng)似的闖了進(jìn)來,指著公羊的鼻尖怒道:“面首?我終于想起來是什么了,你才是面首,你全家都是面首。”她氣勢洶洶,那樣子卻讓公羊突地笑了起來。
“我十一歲的時候,卻青樓,找老鴇想做她的面首,卻被她攆了出來,至于我全家,若是夠得上做富人家的面首,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公羊燦若春花的笑容,澆滅了趙綺年的努力,他的不爭氣卻著實令她著急:“好好的人兒,做什么不好,夢想居然是做人家的小白臉,你有出息沒?”
公羊終于確認(rèn)她的腦子沒有壞掉,相反還十分的聰明,那么她的話可信度就非常高了,于是心情居然好了起來:“只要有足夠花的銀子,管他做什么呢?”
“你這人三觀不正啊,我是應(yīng)該救你呢,還是看著人間少個禍害的好?”
“救了我,你那些三腳貓的武功應(yīng)該可以有人指點指點。”公羊慢條斯理的擦著劍。
趙綺年的眼睛亮了起來,伸出手:“擊掌為信。”這是看多了古裝的劇學(xué)的。
公羊爽快的和她擊了一下。? ?
雖然趙綺年瘋瘋顛顛,但她的醫(yī)術(shù)不是白學(xué)的,很快公羊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某天,他準(zhǔn)備辭行:“家里有事,需回去。”
趙綺年背著一個藍(lán)布皮包裹:“好,同行,我是你的主治醫(yī)師,不能離你寸步。”
公羊并未推脫,兩人向京城行來,在一間朱門豪棟的房梁上聽了半個月的枕頭話,只為了看那個畫一般美,草一般弱,燈一般將滅的人兒。
當(dāng)那個人悠然逝去后,趙綺年扔給公羊一瓶子的丸藥:“按時服用,大概一年用完,用完后來村子找我。”說著閃身遁去。
偷偷擦干淚水,雖然對公羊有著說不出來的眷戀,可能是因為再也無法見到男票了吧,可能也許他是在這個世界第一個知道她真實的人吧,又或許那個女子對他的癡情,他的深情讓她感動吧,但是,公羊的身世和身份,她也知道了,她不確定自己能接受這樣一個人否。
走了十幾天的路,來到一片小森林,突然感覺有人的氣息,未待藏身,一顆暗器直奔面門,她伸出食指和中指便拈住了那暗器,冷笑道:“小把戲,還不出來。”
“不想知道你接住的什么嗎?”一個暗啞的聲音傳來。
她戒備的用余光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竟是一顆石頭,在月光下,斑駁閃爍,中間有著一顆金色的眼睛,原來是一顆貓眼石。
“公羊,你在搞什么鬼。”她驚喜的叫道。
“這叫做貓睛石,我費(fèi)了很大力氣才從一個波斯人手里得到,聽說,得到了這石頭的人都得到了幸福,我想把幸福送給你,不知道可以這份榮幸?”
趙綺年突然覺得古人也真是浪漫的可以,卻嬌嗔道:“那要看你的表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