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楓葉紅了,就去海邊走走。
聽風,看海,逐浪,拾憶。
夏至姑娘,喜歡這樣,有詩意,有幻想,連帶點小憂傷的生活。
她沒有什么大的理想,甚至一點都不想走出這個安逸充滿花香的小小城鎮,待在這一方小小天地里她一點都不覺得遺憾,反而慶幸。
有種此生就在此地扎根,獨自花開,獨自蔕落的遺世感。
“海濱小鎮和我的故事,都能在自由自在的浪濤聲中,清晰可見?!?/p>
夏至赤足,踩在被陽光翻曬成黃燦燦的沙灘上,裙角搖曳,飛舞。
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倒映在對半的腳印上,耳邊濤聲依舊,卷走她細致的喃喃低語。
細看,夏至的眼眸充滿悲傷。
是今早收到的消息。
那個男人要來接她了……夏至閉上雙目。腦海中翻滾著那些生痛的記憶,手心不由地攥緊。她抿緊唇瓣,任由浪潮打濕她的裙角……
凌晨。夏至呆坐著。
目光環繞著這間她住了半生的房子。墻壁天藍色的漆有些脫落,還是她去年親自刷的。夏至輕聲嘆息。拿起背包轉身。門口站著是六年未見過面的父親。他依然瘦削的面容,目光淡然卻堅毅,平靜地,等著她。夏至向他走去,他隨手接過行李,轉身朝門口走去,并未介意她閃躲的眼神和那聲喊不出口的“爸爸”。
汽車笛聲鳴起,夏至坐在車里,隔著玻璃望著那片海灘。
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景,模糊了她的眼眸,多像稍縱即逝的時光,慌亂著青春和韶華人生。
夏至的新家坐落在郊區,一所獨立的小別墅,院子里種著兩棵相思樹。夏至在車上,審視著這個突兀的新家,和一身休閑服站在門口擎著笑的陌生的女人。
陽光閃了眼。
收回視線,轉頭望向身邊這個中年男人,歲月斑駁的臉上凸顯著不自然的尷尬。
六年,我怎么會認為他身邊不會再出現別人了呢……
夏至牽動者嘴角,苦笑。
父親給夏至換了新的學校,在市區。她過上寄宿生活,只有周末才會回到那個陌生的家。對于新生活她不反抗,平靜地讓人咋舌。就這樣默默的接受父親的所有安排。極其乖巧。上學,回家。從不多說話。繼母是全職太太,挺年輕。周末會做一大桌子的菜,笑盈盈的招呼夏至。甚至讓她感到她在萬般討好。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夏至還是喜歡著長裙,不笑,也不說話。其實她也喜歡父親,現在的生活也很好。只是心里有個聲音在抵抗,頑強而不被侵犯。時??匆姼赣H默默嘆息,而后卻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一如既往地噓寒問暖。夏至知道,他們都對她好,也知道,她們在陪她,等她。午夜,她躺在床上會想起從前在海濱小鎮,和奶奶一起生活,卻日漸模糊的故事。眼角滑過的淚,一夜無眠。
這天,夏至向學校請了假,在花店買了束開的正好的白百合,坐上了回小鎮的車。
她沒有回海邊的家,而是走到后山一處開滿了雛菊的原野。媽媽的墓就落在那里。媽媽最喜歡白百合了……夏至閉上眼,抱緊花束,生生壓住了胸口傳來的痛。
夏至踩著柔軟的草地,步伐有些急促。
不料,卻看到,應該在家里的爸爸和繼母。繼母擺放著墓前的祭品,夏至看到那是母親生前最喜歡吃的馬蹄糕。父親躬著身,背影有些蕭疏。
“美朵,我來看你了……”
“美朵,小至上高三了,學習挺好的,很乖很聽話,已經長大出落成大姑娘了……”
此時飄起綿綿細雨,落在父親有些花白的頭發上,顯得晶瑩。夏至躲在樹后,聽著他的一言一語?;貞浗g的心一陣震痛。
“美朵,小至,”他有些哽咽,停頓許久?!靶≈吝€是不肯原諒我……”
“我已經六年沒抽過煙了。我真的無法原諒自己。小至還是恨我。恨我造成火災,恨我讓她永遠失去你……”“美朵,我該怎么辦……”他掩面而泣。說不出話。
此時繼母靜靜的聽著,時不時除去墓旁的雜草。
夏至緊緊攥著手心,呼吸有些急促。那年的火災是她心里永遠的痛,她失去了最愛的媽媽,那是生她疼她寵她的媽媽啊……心痛,而意識卻越來越模糊……她仿佛看見有個人影急促地向她跑來……
“嗯——”刺鼻的藥水味,一睜眼便是耀眼的白。
夏至審視著周圍。動了動。發現手被緊緊握住。床邊是淺眠的父親。夏至松了口氣。想了想。便了然。
回眸,是父親緊鎖的眉頭。他的頭發真的開始白了,連胡渣都開始微微泛白。眼角的細紋不知不覺已爬上額頭。夏至內心翻涌著,卻不知所措。
這是她深深愛著的父親,也是深深恨著的父親??墒菫槭裁纯吹剿諠u老去的身軀我還是會無助會心痛……
“小至醒了呀。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俊崩^母開門,看到她睜著眼驚喜到。也吵醒了床邊的父親。“真是嚇死我和你爸了突然在那種地方暈倒。真是幸好我們還在那……”繼母喋喋不休地說著。
可是,夏至,心里就這樣突兀的被嘮叨地暖暖的。
“下次我們一起去吧。也是我沒思慮周全?!备赣H坦言。聲音帶著沙啞。
“小至想吃什么啊阿姨回家給你做……”
夏至閉上雙眸。腦海里還是那片火海??墒菂s不會有灼傷的那種痛感了。
“爸爸,我想吃紅燒肉?!毕闹疗届o的開口。目光堅毅。
他明顯一愣。后緊緊握住她的手。眼睛瞪得通紅。
“好,好,回家做?!彼拥恼f不出話。這是等了六年的一聲“爸爸”……
“麻煩你了,阿姨……”原諒我暫時還不能叫您媽媽。夏至看向繼母。繼母有些愣住,卻也是開心的連聲應到。
夏至看著他們。心里開始涌進新鮮的血液……抬眸。她坦然一笑。
大致,時光殘忍,卻值得被原諒。
因為愛,可以包容一切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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