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是乏善可陳的一年。學校要升學率,家長要成績,各種輔導書、模擬試卷紛至沓來,目不暇接,我們只能在書山題海中耗盡精力。葉薰家里見她每晚回家后還要做各種作業到深夜,非常辛苦,便讓住校,我也住進了學校附近的堂哥家。如此一來,終初三一年,我與葉薰攏共也沒私聚過幾次。偶爾走到一處,也是討論功課的時候多,閑話款敘的時候少。但總歸人在眼前,想起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相守,心里也覺心安,卻不知道,一年之后,便已是關山間斷,兩兩相忘。
初三暑假不久,我哥便已探知我的中考成績順利渡過中考,我心中欣喜,知道我既然考得過,那葉薰更加沒有問題。便跑去縣城小姑家完了一個多星期。回來后去找葉薰玩兒,正巧芽芽那個小娘們也在那里。葉薰百無聊賴,于是又攛掇我到處給她借課外書看。我搖頭表示為難,這幾年我親戚朋友處能借的地方早已借了個遍,再無一家遺漏。這時芽芽在旁邊支招兒,說是鎮文化站里有滿滿幾屋子的書可以看,只是一年四季鐵將軍常鎮,很少開放。但文化站的鑰匙我嫂子的一位同事兼閨蜜處,可央求我嫂子自她閨蜜處借得鑰匙,去里面看書。于是葉薰小美人用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瞥我,我心領神會,二話不說,直接去找我嫂子。
嫂子想的比我周到,除了閱覽室的鑰匙,還另外附上一間文化站辦公室的鑰匙,說是看書看累了,可以去辦公室休息一下。從此我與葉薰便天天泡在文化站里,挑自己喜歡的書看。
累了要么休息一會兒,不想休息便揮幾拍乒乓球兒,餓了就去隔壁政府食堂蹭飯吃。嫂子與芽芽時或過來,嫂子過來主要是送些零食水果,芽芽那個小娘們兒過來要么是搗亂,要么是說奉了葉薰母親的將領,來監視我們的行止。我跟芽芽就是在文化站這段時間才開始熟識起來,直到現在還是很好的朋友。
至今想起來,在文化站里那段時間算是我跟葉薰一起渡過的最愜意的一段時光。
文化站的小院還算寬敞,貼西墻跟兒不知被誰墾出一方菜圃,里面椒紅瓜青,東墻跟兒幾枝葡萄葉兒蔓兒的滿架纏繞,架下擺有石質的桌凳。閱覽室階下還有幾本芭蕉郁如綠蠟。
待把文化站的鐵門一掩,便是兩個世界。外頭紅塵不到,里面豆蔻書香。
過了十幾天,臨近暑假開學,我漸漸發現葉薰心事重重起來,芽芽也來的越發頻繁,并且兩人時不時的便交頭私語一番。我納悶她倆的狀態,問葉薰是不是有什么事兒,但每次總是被她有意無意的岔開。
一天傍晚我送葉薰回家,她進家門的時候說明天想去那個廢棄的磚廠玩一次,我說,那我以我明天吃完早飯來接你,她說不用,讓我明天直接去磚廠等她就行了。
我到了磚廠,看見那片坡地上的青草越發茂密,雜以許多野蘆葦,走近一看,雖然太陽已經老高,但草莖蘆葉上還殘鑲許多露珠,顆顆剔透,風流欲墜。北方的仲夏,更深露重,濕氣最能傷人。我怕一會兒葉薰來了,露水打濕她的衣裳,便先赤著腳在那些青草上來來回回走了幾趟,踩出一條小徑。
葉薰來了,身上穿著去年的那條裙子,今年再穿,那條裙子明顯小了,我看她遠遠地走來,裊裊婷婷地腰身已似小蠻。
她越發漂亮了。仿佛昨日重現,我帶她鉆深深的窯道,爬高高的窯頂,觸摸被風雨侵蝕煙囪。等到露水散去,走到那片坡地,選擇一塊地方坐下。
我感覺她今天并不開心,話少了,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問我:要是咱高中不能在一個學校了,你能記得我多久?
那咋可能?我沒聽我哥說過咱這兩個班的同學要被分到不同的學校,咱學校就有高中,咱還是在咱自己的學校上高中。
我這樣回答她。
她轉過頭去不說話,我說你怎么了?她搖搖頭說沒事兒,就問問。
她說,我在文化站里看過幾本書覺得挺好的,明天我給你列個單子。我點點頭。
習習晨風拂過蘆葉,在我與葉薰之間的沉默中颯颯作響。
她又問我:你喜歡我嗎?
我回她:這都快兩年了,誰不知道咱倆處對象兒?那么人問我咱倆的事兒跟誰我都沒解釋過…
葉薰突然臉就紅了,瑩光粉膩:那你親我一下!說完嘟唇閉目。
我于是兩手撐地,伸著腦袋親了她一下。
葉薰瞇著眼睛微怒:你的手斷了?電視上咋演的你沒看過?
我萬分羞愧,于是雙手緊緊抱她入懷,低頭去尋找她的嘴唇…
后來,她說天熱了,想回去了,我戀戀不舍跟在她身后回去。
到了文化站,我甩過來一本大概叫《名賦百篇》的書并一本贊新的硬殼筆記本,說我的字
寫得好,讓我幫她抄《洛神賦》《阿房宮賦》《別賦》《風賦》《歸去來兮辭》等幾篇駢文,并諄諄告誡我,下筆的時候要慎重,不許錯一個字;字跡要工整,不許拽我那一筆狂草。
我本想拒絕,但她蹙著眉頭,想起她這幾天心情正不美麗,且才又在人家粉糯糯的嘴唇上告貸胭脂,于是便明智地選擇不犯她的雌威,乖乖就范。
因為她要求過高,又不許這又不許那的,導致我的抄寫速度嚴重降低,天近傍晚,她把列的書單遞給我,并囑我明天繼續抄。
第二天,芽芽也來了,見我認真的伏案謄寫,罕有地不鬧騰,陪葉薰在一邊靜靜看書。
后來終于抄完,葉薰推說家里有事兒,直到開學,再沒來過文化站。
高一開學,我與葉薰一同被分在高一(4)班。沒幾天她轉學了,不告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