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一覺醒來4:56，看著窗外還是漆黑一團，我往被子里縮了縮，拉好頸肩旁的被角，還是被窩里溫暖，繼續睡！
? ? ? ? 可是我輾轉反側，再也無法入眠，腦子里浮現出昨晚打電話給媽媽的情景：白天因為爸微信不回，手機不接，我心里有些焦躁不安。到了晚上仍然如此。我一直是比較灑脫的人，很少會主動電話他們，他們沒事也不會電話給我，知道我忙，也總是不想打擾我，偶爾和爸通個電話他也總是匆匆地掛了，就怕耽誤我做事。
? ? ? 再次撥通家里的座機，電話里傳來媽低微的聲音。“媽，你們好嗎？怎么爸微信也不回，電話也不接？”我焦躁的語氣里其實都是擔心與恐懼。“你爸白天去做了胃鏡，不好，傷口縫合處深度潰瘍……”媽的語氣里沒有了往日的生機，蔫耷耷的。
? ? ? ? 媽平時對爸也會兇，經常是連珠炮式的反問句戳心窩的話，兩個人老是互掐，貌似一天不互相指責天都不會黑。要不是我學習后改變了家里的氛圍，不斷帶他們看雙方的優點，估計他倆就是各自一輩子的差評師。我們在樓上常常聽見他們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我就莫名地心煩，也很無助。先生總是說：“老婆，不用擔心，其實這是他們的相處模式啊，也許一天不吵，他們自己都不習慣……”我總是深深地嘆氣，但我又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媽其實一直是依賴型的，爸呢又太獨立；爸也很剛很要強甚至倔強到固執，我恨透他的這點……
? ? ? ? 我的眼前出現了爸早些年半夜膽結石發作，為了不影響我們休息，一個人咬牙自己去醫院，痛昏在醫院門口……
? ? ? ? 想起他總是不顧醫生叫他不要喝酒的勸解，照樣一天兩頓酒。多少次他喝完酒開始頭低著趴在桌子上，媽就來氣：“叫你不要喝偏要喝，又不舒服了吧？”為此我也曾找爸好好地談過。“你以為我想喝啊？我不喝渾身冰涼，一喝人就舒服多了，手腳才會熱起來……”我就抓抓他的手，的確只有在酒后才會是溫暖的。
? ? ? ? “爸，你這其實是血液循環的問題，喝酒只是治標，是暫時的。你要多運動泡腳啊，每天起來定時運動多曬太陽。老年人本就缺陽氣，每天下午五點后就不要再出門了，尤其是冬天，不適合你去外面，心腦血管疾病最怕寒冷天氣……”我知道他這人不說清楚行為背后的原理是堅決不會聽的。“可是我不去散步胃里不舒服啊……”“那你可以在室內走走啊，你看我們家從前到后也有二三十米……”他總是不聽，總是一個人固執地走進寒風里……
? ? ? ? 對于這樣的父親我真的很來氣，為什么就不聽呢？總說我們逆反心理，自己不還固執得要命，好話都聽不進。這樣的情況多了，我都懶得說他了……
? ? ? ? 其實爸是個生活特別粗糙的人，也許是因為從小家里窮，能夠吃飽穿暖就已經非常滿意了……
? ? ? ? 想起上次回家我把兩個書房徹底斷舍離了一遍，他又開始把我扔掉的東西一一撿回來，一個人默默地坐在矮竹椅上靜靜地看，沉浸在他過往的歲月里。我討厭他講已經給我們講了上百遍的過去；討厭他總是喜歡講自己那些曾經的輝煌，總是會擠兌他：“你老講那些有意思嗎？”“你老活在過去有意思嗎？你不清理掉過去的那些垃圾，怎么有空間擁抱未來呢？”……種種在我看來他是錯的事情……我總是哀嘆：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固執的人？！
? ? ? ? 我又想起昨晚睡前先生在練他的首周導師課稿：“你總是認為自己是對的，可是你考慮過你家人的感受嗎？贏了道理，輸了關系，那又怎樣？”我覺得那話就是對我爸說的：從小到大，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長長大篇的道理，從自己飯桌上講到親戚家飯桌上，上到國家大事下到教育現狀，反正也沒人要聽，我們很多小輩總是躲他躲得遠遠的……誰愿意被說教呢？
? ? ? ? 可是我在說他的時候何嘗不是活成了他的樣子？他那些曾經讓我很討厭的樣子我又何嘗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復制了呢？
? ? ? ? 是啊，我長大了，自認為優秀了，可以用我認為對的道理來糾正他的錯誤行為了，我又何嘗去考慮過他的感受呢？我從來都不知道他每個行為背后他自己的感受：他喜歡喝酒是因為喝酒可以帶給他溫暖；他不喜歡運動是因為他的腦子里全是文章和工作，他太專注，專注到停不下來；他不喜歡泡腳，是因為他有靜脈曲張……包括我最憎恨他的死撐，不到緊要關頭他絕不會來叫我，其實是他怕自己給我添麻煩，怕影響我工作，怕他成為我的負擔……就像這次我要離開回婆家，他明明自己不舒服明明舍不得，但他還是會說：“應該回去陪陪他們的，丁丁難得回來，好好陪陪他們……”
? ? ? ? 我仿佛是在一夜之間，突然讀懂了自己所有討厭的爸的行為，每個行為背后都是為了愛——他批評指責我是希望我更好，就像我對他諄諄教誨也是為了愛；他喜歡講他的過去喜歡講他的輝煌，是因為他一直沒有足夠的肯定欣賞，他一直用這樣的信號來敲門：“我已經老了，不如你了，可是我也有優秀的時候，你看到了嗎？”
? ? ? ? 是啊，我看到了嗎？我看到他跟我說這些的時候只是在問子女索取一點精神上的慰藉了嗎？我有滿足過他這僅有的一點念想嗎？我有看到他壞習慣背后的成因嗎？我有考慮過他的時代他的感受嗎？
? ? ? ? 當我開始一樁樁一件件剝開事實的真相，我發現重重包裹下的是一顆極其脆弱、敏感、渴望得到愛與關注的心啊！這顆心已經不再那么飽滿，甚至有些干癟，可是依然那樣竭盡全力地跳動，想要輸送血液到每根血管末梢……老而不服老，想要跟我們一樣有尊嚴地活著——這也有錯嗎？
? ? ? ? 烏鴉尚且知道返哺，我難道就不能放下我的標準去無條件接納已經年老的爸嗎？放下所謂的對錯，放下一切的不舒服，放下……是為了更好的愛……
? ? ? ? 親愛的爸爸，你知道此刻的我——想你了嗎？我想——像你抱我小時候一樣——緊緊地擁抱你一次……
? ? ? ? 愿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愛孩子，也愿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愛父母……
? ? ? ——謹以此文獻給我即將75歲的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