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的臆想篇 | 無憂谷的傳說

我從不知道春天是什么顏色,因為我的生命里從未有過四季的繽紛流轉。

我的世界觸目可及是一望無際的純白、清冷、孤寂。我可以守望著一世的圣潔,任歲月在指間、發間、輕微的呼吸間緩緩地流過,沒有祈盼,沒有哀傷。。。。。。

【無憂谷】

01

在陸地上最遼闊的一片疆域,有一座幽靜的山谷。

她像未沾染塵世半點污濁的少女一樣,清麗、圣潔。那里四季都是陽光明媚,青山翠草,盛放著各種奇異絕美的花,到處彌漫著怡人的清新。

會讓人忘記塵世的煩惱和憂傷。于是世人稱之為無憂谷。

傳說中,在谷中有株經久不枯的奇偉無比的樹,沒有人知道它存活了多久,看盡了多少世間的物換星移、滄海桑田。這樹千年一開花,千年一結果,而能看到神樹開出奇美而芳香的花瓣的人便可實現自己的一個心愿。


【融】

01

不知道在這幽谷中停留了多久,因為它太沉靜,仿佛所有時間都已隨著滿山遍野一樣被白雪冰封。周遭的一切都是靜止的,沒有流動。我喜歡這樣的感覺,心緒沒有波瀾,一切歸于靜默。我的世界,清冷、孤寂,雪白是它唯一的色彩。有時,我也會隨著漫天飛舞的雪瓣翩然起舞,任發絲輕柔地拂過我的面頰,絲絲清涼從皮膚緩緩滲入我的靈魂,有種莫名的舒暢。

我無法體會世人口中的寂寞,只因我的生命簡單而純粹,沒有喧嘩紛擾亦沒有所謂的落寞。

我可以感覺得到時間在我平淡的生命中靜靜的流逝,也許有一天它會在我的發鬢,在我的眉間留下痕跡,但不會有哀傷。

02

他,是我所遇到的駐留在幽谷中最久的陌生人。曾經也有人到過這里,但終經受不住這終年的積雪和寒冷而黯然離去。

從他來到幽谷的第一個黃昏,我就隱在叢林中望著他的背影,卻從未靠近。他的琴聲很動聽,總是吸引著我靜靜地聆聽。每當黃昏他抱著吉他輕輕彈奏,完美的琴音從他指間緩緩地流瀉而出,動物們都溫馴地停留在他身旁。可為什么我似乎聽到了唯美樂聲中藏著隱隱的憂傷?

03

日子依舊緩緩地流著,毫無聲息。在無數個靜靜守望傾聽的黃昏后,我終于輕輕地靠近了雪地上那個孤單而落寞的身影。他輕仰面龐,展開一個淺淺的笑容,剎那間,一切變得那么清晰。我一直在猜測著這將是一張怎樣的面容。原來它是那么的年輕、干凈而美好。只是他的雙眸中仿佛隱藏著深深的哀傷,不然這么美的眸子怎會如此黯然無光。不知怎地,我的心竟涌起一陣疼痛,但這感覺轉瞬即逝,無從捕捉。我緩緩地坐在他身旁,靜靜地等著世界暗淡,無聲地品嘗著耳際飄過的淡淡哀傷。

曾經,我的心情平靜如冰封的湖面,沒有些微漣漪?,F在,卻如此渴望讀懂他眼底隱隱的憂傷。

終于,在一個大雪初歇的午后,我們坐在雪坡上,迎著清涼的風。他淡淡地傾述起他的故事。

他叫沐澤,生長在一個遙遠的水鄉小鎮。那里有明顯流轉的四季,淳樸善良的鄉親,還有他青梅竹馬深深摯愛的女孩——云舒。他沉醉在往事的回憶中,我靜靜地望著他干凈美好的面龐,他的眸中流溢出我從未見過的光芒,那一刻,我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我想也許這才是他曾經的模樣吧,在那個擁有繽紛四季的水鄉小鎮,一個如陽光般明媚的少年與一個美麗可愛的少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彼此熱烈地相愛。

可他為何要放棄這么美好的一切,獨自來到終年冰雪覆蓋,清冷孤寂的幽谷呢。我疑惑地望著他,他的眉頭緊鎖,臉上是無法拭去的悲傷,深深的嘆息。被他深愛的女孩有先天的頑疾,隨著年齡的增長,病情也日益加劇。尋遍了鎮上所有的大夫,只有無奈的嘆息。他不忍看到女孩愈來愈蒼白的容顏,青春的全部光彩就這樣從她的生命中無情退去。他不容許命運就這樣奪走他一生的摯愛,他們還有好遠的路要攜手走過。在他極盡絕望時,他聽到了一個傳說“在遙遠的南方,有一座四季常青的山谷,里面有一株奇異的樹,千年開花,千年結果。如若能看到它的花瓣便可實現一個心愿。”為了心愛的女孩,他只身離開了家鄉,跋山涉水來到了傳說中的無憂谷,只為尋一個愛的奇跡。可是,他不清楚山谷里為何會終年積雪,莫非這只是世人的祈望,如桃源般美好卻虛幻。但是,他不愿放棄這僅存的希望,于是他執著地守候著。

04

天色暗淡后,沐澤會回到山谷中唯一的一座木屋中,靠著溫暖的爐火,彈著吉他,任思緒飄回令他魂牽夢繞的水鄉小鎮,濃郁的思念也騰著音符潛入女孩的夢中。他的臉上會漾起癡癡的笑,那么溫柔,仿佛陽光般有種融化萬物的能量。我站在木屋外,卷起晶瑩的雪瓣在我身體周圍旋轉輕舞遮蔽著我的身形。透過玻璃窗靜靜地望著他的笑靨,他的目光,體內仿佛有什么在悄悄融化。

看著皎潔明凈的月光下,自己孤單的倒影映在雪地上,心頭竟涌起一股隱隱的失落,嘴角不禁掀起一抹輕輕的自嘲。這是自憐么?我們每日如影隨形般,究竟是為了他孤單寂寞還是害怕面對自己的落寞,抑或是我已對他產生了一種。。。。。。依戀。否則,我怎會在這無邊夜色中有種如墜冰封湖底的寒意。

原來一個人不會孤單,想要有一個人陪伴時才會覺得孤單。

05

時間緩緩地流過,沐澤眼中的哀傷也愈注愈深,他愈來愈沉默幾近于一種無邊的絕望。他依舊輕彈著吉他,哼唱著女孩最愛的歌,可聲音卻艱澀地哽在風中。

望著他,我的心也在陷入無望的深淵。于是,我起身步入微落的雪瓣中,隨著它們旋轉輕舞,凌亂的發絲在風中糾纏,輕紗在風中飛揚。我不停旋轉不停地舞著,只為了不讓他看見我眼角滾落的淚。這是我生命里流下的第一次淚,它遮迷了我的視線。一瞬間,我似乎產生了幻覺,竟覺得沐澤在用一種極溫柔的目光望我。我不停地旋轉、旋轉,忘卻了疲倦,卻逃不開心底的疼痛,止不住無望的淚水。

06

這一夜,月光很柔很美,我漫無目的地游走在寂靜清冷的山谷中,驀然抬頭卻發現自己已經駐足在木屋的窗外。一張被我反復思念刻畫了千百回的臉就這樣的在我眼前清晰,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竟有些恍惚。他倚在窗前,望著我淺淺地微笑。

這是我第一次走進沐澤的木屋,它是那么溫暖,暖得讓我虛弱無力。他默默地望著我,良久,緩緩地舒出一口氣,沉重地低下頭,聲音低沉而哽咽:“我想我該離開了。。。。。。也許這只是一個傳說,也許春天不會出現,也許花兒根本不會盛開,也許我注定要失去。。。。。。云舒。。。。。?!彼従彽匮銎鹉槪凵裰杏袩o邊無際的憂傷。然后那雙絕美的眸子開始黯淡,精致的面孔在溫暖的木屋中像經歷了幾世的風霜,僵硬得不再有任何表情。

我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而我的意識卻突然清晰起來。我竭盡全力卻仍然虛弱無比地靠向壁爐旁的他,當我凝望著面前這個已陷入絕望中的人,我的淚再也抑制不住地奔流而出。我閉上雙眼,在心中把他的容顏刻畫了千百遍,我們就這樣佇立了仿佛幾生幾世。我的心緒開始平靜下來,我睜開眼無悔地注視著他,虛弱地張開口:“當你離開,會否依然記得我。。。。。。哦。。。。。。你問過我的名字,現在我該告訴你。。。。。。凌凝。。。。。。”未等他的回應,我便轉身離開了這個令我窒息的木屋,離開了讓我疼痛卻又深深不舍的人。

07

我用了一夜的時間,踏遍了山谷中我們曾經留下的足跡:我用了一夜的時間,流了我一世所有的淚水:我用了一年的時間,激起我生命所有的熱情去傾注一份愛。我的心曾經冰冷無比,而現在我聽到了它在我體內融化的聲音。我清楚地知道我再也無法回到清冷沉靜的最初,而我的存在就是我深深眷戀著的人的最殘酷的絕望。是沐澤讓我變得柔軟,認識了世人至上的博大無私卻疼痛的情感。愛是熾烈的火焰,而我是積寒的冰雪,我們相遇,我必然消融,為愛消融。

當晨曦的第一縷陽光射進山谷時,我徹底的消失在空氣中,隨著水汽慢慢地升起。在我意識尚有余存時,我看到了我向往的春天,它真的很美很動人。我在陽光下對著我深愛的人微笑,可惜他卻再也感受不到。不過,我沒有哀傷,只是有些微的不舍。慢慢地,我倦了。。。。。。

希望那縷陽光也射進了沐澤的眼中,從此不會有哀傷。


【悟】

01

今夜,輾轉無法入眠。明天清晨,我便要啟程離開這座無憂雪谷了。

它曾給我幻想,卻終還是給了我深深的絕望。我等待的奇跡沒有出現,現在我必須要回到云舒的身邊。

經歷了雪谷冰冷的三百多個黃昏落暮,我的心似乎平靜了許多。如果注定不能手牽手成就一段亙古不變的愛情童話,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立刻回到她身邊,陪伴她最后的時光。如果命運真的要我們從此殊途,那么我要和她勇敢面對。她是我一生的摯愛,不會因為時空的阻隔而有所改變。

02

如果說離開這座令我絕望的山谷,我有什么不舍,那么就是谷中如雪般的女子。

第一次遇見她時,她踏著殘雪步履輕盈,肌膚潔白如雪不見一絲血色,一雙絕美脫俗卻流露清冷之光的眸子,著一身雪白輕紗,秀發柔順地垂在腰際泛著瑩瑩銀光,柔弱纖細如柳般的身子周圍有晶瑩的雪花像精靈般旋轉輕舞,亦真亦幻。

當時,我真的很訝異,在這樣的幽冷山谷中,怎會有如此潔白清冷的女子。不過,她渾身散發出的清冷脫俗之氣確與這無邊雪色甚是和諧,一樣的冰冷,一樣的圣潔。

雖然她總是沉默不語,但她的存在卻是那么特別,添補我落寞的空虛。她總是靜靜地傾聽我的回憶和憂傷,靜靜地陪我守望黃昏,靜靜地陪我等待生命的奇跡。有時我會以為自己回到了水鄉小鎮和云舒相伴著看絕美的黃昏。她們最大的不同,云舒熱情明媚如火,而她冰冷清麗如雪。

記得有一次我在雪坡中彈著琴哼唱著云舒喜愛的歌,因傷感而哽咽。她忽然如雪中的蝴蝶般在我面前翩然起舞,她的舞步輕盈優美,在風中略顯凌亂的發絲,輕輕揚起的裙擺更顯她的柔美輕靈,一時間我竟看得有些恍惚。

03

就在剛剛,我告訴她我要離開山谷,她一向冷漠的面龐竟流滿了晶瑩的淚,看著她無力的走向我像一只在風中搖擺的受傷的蝴蝶,我的心竟有一絲疼痛,有一瞬間我想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可終究還是靜默。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她眼中從未有過的哀傷。她太圣潔,而我太絕望,我們無法撫慰彼此的傷痛。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她的聲音清冷卻格外動聽。她問我會否永遠記得,未等我回應她卻轉身離去,望著她纖弱的身影我竟有一瞬間的心疼。

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凌凝。我不會忘記。

04

清晨第一縷陽光射進山谷時,我走出了木屋,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奇跡真的就這樣出現了,在我已經絕望的時刻。終年的積雪都已融化,山谷四處皆是春天的迷人氣息。這里真的是一座可以讓人見之忘憂的山谷。

我找到了那株傳說中的奇異之樹,看到了茂盛枝葉間盛開的絕美花瓣。我和我深愛的人會永遠幸福的相守,我欣喜無比。

我開始滿山遍谷的尋找凌凝的身影,她是我在谷中唯一的知己。可尋遍了整座山谷卻再也找不到她的一絲足跡。她仿佛隨著整座山谷的冰雪一起消失了。

05

在我返鄉的路上,我聽到了無憂谷附近村莊的村民們的交談。我終于明白了為何無憂谷會終年積雪。

很久很久之前,冬之精靈隱居到了這座山谷中,至那時起無憂谷便不再有溫暖的春天。傳說中那冬之精靈是一位清冷絕美的女子,如果想要恢復無憂谷的四季流轉,除非冬之精靈與冰雪一起消融。

那一刻,我的心狠狠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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