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的本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沈，安微六安人。小沈說他今年三十有六，十六歲來上海打工，也算老上海了，不過還是打工的，二十年沒有改變身份。小沈說，他剛來時在黃浦江工地抬石塊兒，差點沒累死。三十歲以后熟人給他介紹了這個刷車的工作，他很滿意。
所謂刷車工就洗刷公交車的。小沈刷的那路車是8××路，終點站就在我女兒家樓下。我因到女兒家走親戚，每天都要到8××路終點站調度室門前的連椅上坐一會，能目睹小沈是怎樣工作的。8××路公交共有31臺車，間隔五六分鐘回來一輛。小沈就得像鐘表上的分針似的跳一跳，把沾有泥水的公交車刷干凈。我算了算：31臺車每臺車每天跑8圈就是248輛次。所以，用小沈自己的話說，每天都忙的屁不在腚上。小沈告訴我，他早上五點半起床，晚上十點半上床，每天工作十七個小時。好在8××路車隊在調度室旁給了他一間房子，小沈很是滿意。
令我想不到的是，小沈大字不識一個。他媳婦也不識字。有人悄悄告訴我，小沈的媳婦是從云南買來的。他要是不打工，怕買不起那媳婦。讓人高興得是，小沈兩口子有一雙小兒女。那兩個小孩兒每天都在調度室門前玩兒，很是可愛。小沈的大孩子是個閨女，已上小學。小孩兒是個男孩兒，暑假后就該上一年級了，可是，那小男孩兒沒有上過幼兒園。沒上過幼兒園的小孩兒，小學校不收。花錢上吧，又上不起，所以小沈每天愁得唉聲嘆氣。
聊天時我問過小沈家現在住房有多大面積，他說只有八平米。我說四口人怎么住的下。他說湊合吧。我看了小沈家做飯的小屋。那是一間在調度室樓房后搭的小棚。小棚上邊是玻璃鋼瓦。棚下邊僅能放下一只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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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沈目前是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兒，每月能拿到三千八九。這對一個有小孩兒上學的四口之家遠遠不夠。所以，小沈一天到晚就是琢磨著怎么再找份零工做。讓人不能理解的事，不識字小沈會找人看車站調度室里的電腦。他能從網上知道哪個小旅店需要清潔工，哪個搬家公司需要搬運工。小沈去干零工時，刷車的活就由他媳婦做。小沈的個頭只有一米六，但是他說他能把一米八高的冰箱一氣馱上六樓。
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沈的大女兒才上小學三年級，已學會了在大上海討生活。每天晚上八九點做完了作業，她就在公交車上跑上跑下的。她一邊幫爸爸倒車上的垃圾簍，一邊撿車上丟棄的飲料瓶。小姑娘說夏天一晚上能撿百十個。一個能賣一角錢，一天就是十幾元。她說吃飯的錢就有了。可是她弟弟不懂事，老是向姐姐要錢買雪糕吃。
我問小沈老家還有房子嗎，他說有。我說你們不在家可以給別人住。他說農村房子多，沒有人要。我問小沈老家還有地嗎，他說都給別人種了，是白給的。小沈說他們一家看來要在上海扎根了，農村的日子孩子們已不能過了。去年夏天小沈帶著兒子回了一趟老家，只兩個晚上，兒子被蚊子咬了一身疙瘩，都抓出了血，爺倆趕快回了上海。
小沈下一代人的根能在上海扎下去嗎，小沈說，不知道，過一天了一天吧。只能如此了。
最近小沈得了腰疼病，到醫院查了，說是有扭傷。沒有醫保，小沈不敢到大醫院去看，只能抓幾副中草藥吃吃。小沈能治好自己的腰嗎，我們這些知情的人都為他揪心。因為，他的腰治不好，一家人的生活就無法扛起。
